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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雖冷厲嚴肅,但小皇帝與他好歹算是兄弟,相處多年,已經熟門熟路知道該怎么應付,而眼前這個……更令他心慌。 更不說,攝政王將他帶進宮時,竟說此人是新給他安排的……太傅。 小皇帝神色復雜地盯著謝晏看了一會,不敢說話——比起攝政王,他更不想與謝晏對上。那日馬車里的事,他還沒忘。 謝晏在他的視線里若無其事地寫著東西,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小皇帝揣摩不透攝政王把謝晏留下的心思,更不敢離開,只好苦不堪言地翻開桌上的折子,佯裝在看。 可等他把桌上折子都看了個遍了,謝晏也不出聲,殿里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從謝晏那里傳來的沙沙的書寫聲,連個進來換茶的宮女都沒有。 小皇帝口干舌燥,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謝侯……謝卿?謝大人?”對方垂眸不應,他想了想,老老實實喚道,“謝太傅?!?/br> 謝晏這才抿唇,應下:“臣在,陛下何事,可是有看不懂的地方?” 他都如此說了,小皇帝只好翻了幾本折子出來,隨手指道:“這里確實不懂……” 謝晏放下筆,施施然走到御案前,低頭看了看。 小皇帝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味,有些苦,但并不令人討厭。 謝晏提筆指點了他兩句折子上的事情,微一偏頭,見他盯著自己看,十分緊張的樣子,遂放下筆道:“陛下,難道臣臉上有字?” 小皇帝猛地回神,低下頭,小手緊繃著放在膝上,猶豫了一會才問:“朕之前的太傅呢?” 謝晏笑了一下:“攝政王殿下-體恤趙太傅年邁,已允他回家享受天倫之樂。陛下更喜歡趙太傅?” 小皇帝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苦惱,抿著嘴搖了搖頭。 其實哪個太傅對小皇帝來說都無所謂,反正都是攝政王安排的,但是謝晏就……他和攝政王那么親密,只怕早就跟攝政王說了什么話,如今攝政王派他來,恐怕是以太傅之名,行監視之實。 一個攝政王就夠可怖的了,如今還多個狐貍似的謝晏…… 自坐上皇位的第一天起,小皇帝就知道,這龍椅原本是不屬于他的。他坐得實在是燙屁-股。剛登基那陣子,母妃抱著他夜夜垂淚,生怕不知道哪天,攝政王就把他們母子殺了。 他其實并不很想坐,如果攝政王想要,他巴不得早日還回去。 小皇帝擰起眉頭。 他雖然不說話,但謝晏心里卻明白這小東西在想什么。 “陛下?!敝x晏想了想,微躬下腰身,“陛下害怕攝政王?害怕臣,怕臣是攝政王的耳目和jian細,恐臣和攝政王密謀,對您不利?還是有人告訴陛下,您若插手政事,攝政王終有一天會容不下你,像對待大皇子那樣對待你?” 小皇帝嚇了一跳,忙道:“自然沒有?!?/br> 但心里顯然是這樣想的。 奪宮那日,裴鈞渾身浴血,一手提劍,一手拽著大皇兄的人頭,踏上鳴鑾殿的臺階。那副血染的畫面,小皇帝這輩子也忘不了。 這讓他如何不害怕攝政王。 謝晏嘆了口氣:“有些前塵恩怨,你那時還小,并不知道。大皇子不端不仁,平日便多仗勢貪贓枉法。先帝病重,他起兵逼宮,甚至派兵控制了多位皇子和半數朝臣,實非明君之選。況且大皇子一直視殿下為眼中釘,還險些毒殺殿下。兩人勢同水火,那日殿下若不殺他,日后死的便是殿下……這是為將、為君者必做的舍棄?!?/br> 小皇帝眉頭微皺,欲言又止。 他想問,既然攝政王能舍棄大皇兄,是不是將來也會舍棄我呢。 但他不敢問。 謝晏知道小皇帝可以聽懂,繼續溫聲道:“許多人指摘殿下殘暴,屠戮手足、戕害忠臣,顛倒是非。陛下,您很聰明,您仔細想想,除了大皇子,殿下當真對兄弟冷血無情嗎?對待朝臣、子民,殿下又是否真如流言所說,殘暴不仁?” 那場奪宮之變,只有大皇子身死,其他參與逼宮的皇子,最重就是貶為庶人,或者發配到窮山僻壤。剩下的兄弟如今都各自領了封地安居樂業。 更不說魏王這樣的,死活不愿就藩,攝政王罵得倒是很兇狠,罰也罰了不少,卻也沒真的降罪。 這些年被殺的大臣們,雖說死法凄厲,但罪狀條理清晰,無一冤錯,都是該殺該罰之人。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期,攝政王用這些看似酷厲的手段,確實起到了殺雞儆猴之效,正因為百官對他的懼怕和忌憚,才讓動蕩的大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平穩了下來。 至于那些三天兩頭叱罵攝政王殘暴冷酷、動不動就要觸柱死諫的,他們罵攝政王的嗓門,比宮外賣豬rou的都響亮了,如今還不是都好好地活在朝上。 不得不說,大虞這幾年在攝政王的治理下,確實風調雨順,蒸蒸日上。 小皇帝順著想到這些,心下動了一動,有些動搖。 ……其實攝政王對他也不差。 尤其是那年,已身為太后的母妃得了種罕見難治的疾病,宮里太醫束手無策,是攝政王遍尋名醫為她診治。 后來母妃薨逝,他哭得大病一場,是攝政王不分晝夜地照顧他,喂他吃藥,還抱著他,哄他說,太后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回到了月亮身邊。如果他思念母親,可以向著月亮祈禱,母親都會聽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