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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涪漸漸沉了進去,眼底莫名映出一道人影來。他跪坐在案前,眉宇舒展,手上提了一枝毛筆,筆上沾了混著純粹的墨。手腕挪動間,一個個字符在攤開的紙頁上成形。凈涪甚至能夠看到他的眼底那累累沉積的悲憫。那道人影終于停下了動作,將手上的毛筆放在筆架上,仔細檢查了一番案上紙頁,耐心地等待著紙上墨跡干涸。忽然,他抬起頭來,極快地往凈涪的方向望了一眼。凈涪心底一顫,眼底那道人影如同它莫名出現的那樣陡然散去。凈涪眨了眨眼睛,平復下心底的微瀾,才低頭再去看他手上的那部經書。卻原來,這一部經書竟已被他翻到了最后一頁。他隨手將經書闔上,重新放回原處,卻也不急著再去拿起下一部經書,就只站在原地,閉上眼睛去。黑暗中忽然亮起一豆燭火,燭火上的幾案前,有一人跪坐在那里,手提毛筆,心境平和,輕松自如地抄寫著經文。凈涪心中一動,自黑暗中走出,向著那道人影合十一禮。那道人影面目模糊,只留得一雙眼睛和一個光溜溜的點滿戒疤的腦門。他稽首回禮,手里的毛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回到了筆架上,就連幾案上原本攤開來的寫滿文字的紙頁也都已經裝訂成冊,書冊首頁上更是用金粉點著這部經文的名號。凈涪在他的對面坐下。他張口便與凈涪細說經文:“如是我聞……”那是一部,凈涪早已熟背于心,但這會兒也一樣凝神細聽。一部經文宣講完畢,那道人影向著凈涪笑了笑,竟并未就此消失不見,而是又再與他說起了經文講解。凈涪也就繼續認真地聽著,并未有半點不耐。出乎意料的,這一部的經文講解很是艱澀晦暗,聽得人糊里糊涂的。哪怕是凈涪,也僅僅是聽明白了其中的三成。僅得三成……待到凈涪自那些玄奧難懂的語言用詞中好不容易掙脫出來,那道人影還坐在原處,微微垂下眼瞼,遮去他的那一雙眼睛。凈涪心知這一部經文到此結束,他雙手合十豎在胸前,頭微微垂落,又是一禮。那道人影也是合十還禮,然后就徹底崩散開去。凈涪睜開眼睛,見藏經閣中亮起了燭火,又往外頭張望了一眼,見外頭暮靄沉沉,便知一日的時間就這樣晃蕩過去了。凈涪伸出手去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也不繼續伸手去取了經書,而是轉身出了藏經閣,就著黯淡的日光往外走。推開院門,才抬頭,凈涪便見五色幼鹿騰地直起身來,后肢猛地蹬地,便往凈涪這邊沖了過來??煽粗@五色幼鹿的沖勢兇猛,事實上卻不過就是帶起一陣風來吹起了凈涪的僧袍,并未撲實了。也正是因此,凈涪才不過瞇了瞇眼睛,并未躲開,而是壓下自己陡然升騰的攻擊欲望,只袖手在原地站定,任由五色幼鹿撲過來,繞著他快速地轉了一個圈。待到五色幼鹿終于停下來,他才稍稍彎下腰去,伸手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腦袋。凈涪縱著五色幼鹿玩鬧一陣,便領著它又往藥師殿去。藥師殿里,燭火通明,可卻是空無一人,連帶著貢案上的那本和那尊煉丹爐也不出意料地沒有了。看來,凈音是將這兩樣東西送回妙音寺里去了。凈涪只掃了一眼,便走到香案前,先取了線香點上,插入香爐中,然后才回到自己先前所在的位置上坐好,拿過側旁的木魚,開始完成這一日的晚課。翌日清晨,結束了早課后,凈涪又將五色幼鹿留在了藏經閣外,自己進了藏經閣里,又站在了那一個書架子前。他掠過昨日已經翻看過的那部,抽取了緊靠著它的另一部經書。竟然又是一部。凈涪只看了一眼封面,便就翻開書頁,又開始認真仔細地經文。還是那一片黑暗,還是那一豆照明的燭火,同樣還是面目模糊跪坐在案前的那個人。凈涪向著那個人合十稽首一禮,又還在他對面的位置上落座。那個人還是先說經文,再來與他講解經義。明明是同一部經文,經文文字都是一模一樣,但從他說來,卻又能給了凈涪另一種不同的感悟。其實要說凈涪今日領會到的感悟完全和昨日那篇經文領會的不一樣那也不對,細細比較之下,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這兩者確確實實是一脈相傳,更多的是一種承前啟后的意味。單就他宣講的經文已經能讓凈涪驚奇,但后來他繼續講解的那經文經義卻更令凈涪驚嘆。昨日這道人影講解的經義,凈涪只聽懂了其中三成??山袢盏倪@一場講解,個中經義內容,凈涪竟然聽懂了三成二,比起昨日,這番進展令人側目。不過間隔了一日時間而已,竟然就能有這樣的巨大的進步,宣揚出去只怕更多的人不會相信。可凈涪自己也很清楚,他能有這樣大的進步絕對不僅僅是凈涪自己的原因,還有這個人的一份功勞在。而且這其中,他的作用比凈涪自己還要大。與昨日相比,今日的這一場講解內容雖然更添幾分玄妙,但這個人的用詞明顯也更直白簡練,更通俗易懂。凈涪確實不知道這一部經文和早先的那一部經文成文時間間隔了多遠,但他卻能清楚地知道這中間跨越的巨大差距。看著結束這一回經義講解后又徹底崩散的人影,凈涪默然恭敬地再度合十稽首一禮。果然不愧是清慈禪師。第134章阿彌陀經又后一日,凈涪完成早課后,卻沒有像前兩日一樣往藏經閣那邊去,而是去了后山,尋了一處清凈的地兒,盤膝靜坐。五色幼鹿緊緊跟在他身側,見他端坐溪前大石,便也趴在巨石旁,前肢交疊,放于脖頸之下,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上方的凈涪。溪前清水映照著清晨陽光,給溪邊的凈涪也添了一層染著金色陽光的清凈水光,格外的莊嚴神圣。凈涪才閉上眼睛,便又猛地睜開,轉過頭對上五色幼鹿定定地望著他的視線。五色幼鹿見凈涪看著它,高興地沖著他晃了晃腦袋,嶙峋的鹿角左右搖晃,竟然很是好看。凈涪瞇著眼睛看了五色幼鹿片刻,忽然深處手去攤上五色幼鹿的腦袋。五色幼鹿以為凈涪是在和它玩鬧,也高興地蹭了蹭凈涪柔軟的手掌,全然沒有注意到凈涪的手掌上吞吐的金色光芒。那金色光芒在凈涪的掌心吐出,在五色幼鹿柔軟的頭頂張開,化作一道符印刻在五色幼鹿腦門處。在這一道符印作用下,非得凈涪同意或者廢去符印,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