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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見馳寫完落筆,緩緩念出聲,“雪影橫窗未覺醒,獨留冰硯伴余生,這便是你的名字出處?!?/br>看著未干的墨跡出神,少年不斷在心中重復對方念的詩句,愣愣地笑起來,“我喜歡這個名字,從今往后,我就叫余硯?!?/br>“傅先生,真的不會驚動他們么?”余硯劃下一筆,擔憂地看向身邊站立的男子。這段時日,只要逢上雪天,傅見馳便會帶他來到此處賞雪,再研墨習字。來的次數變多,余硯也知道這座城中樓宇用做何處,來者皆是膏粱子弟,白日附庸風雅,入夜聲色犬馬。他們倒是沒有那個耳目之欲,總是等到子時過后,才攜著肩頭白雪,緩步而來。“就算有守樓護衛,這個時辰也已睡得不省人事了,如何還會探聽我們在最高層的動靜?”傅見馳似乎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注視著繼續動筆的少年,忽然道:“這里不對?!?/br>余硯回過頭,就看到男子俯身靠近的動作,傅見馳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余硯慌忙轉移視線,低頭認真看字,可是握筆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道,他也不敢亂動,此時手和筆都一同被傅公子握住,在宣紙上從容揮墨。每每筆畫顛倒,下筆踟躕,傅見馳便會這樣手把手教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余硯不知道為何,總是會涌升一陣緊張慌亂,甚至帶了一點心虛。他實在是迷惑,呆呆凝望那只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寬厚掌心貼在自己手背,明明已脫離凡身不知寒暖,余硯卻似乎能感受到傳遞而來的溫熱。冷風從微敞的窗飄進房中,燭光搖曳下,是俯身近似環抱的兩人,和少年那顆燭火隱隱攢動般的心。“這樣寫才對,可記住了?”傅見馳回頭,盯著少年柔和光線下的恬靜側臉,驀地松開手。“記住了?!庇喑帨喨晃从X,抬眸便見對方已換上的平靜面容,不自然地稍稍往后,又瞥了一眼男子,猶豫后正色道:“傅公子,你會不會嫌我笨?”傅見馳直起身,聞言笑道:“又不是要當文人雅客,比旁人稍遜色一點有什么關系?何況天資不足也可后天彌補,只要有耐心,我們的時間還算充裕?!?/br>余硯有些悶悶不樂,想到對方經常提起的時間。傅公子說過,他是為帶自己離開這里才來的,等合適的時機一到,他們就會去一個新的地方??墒切碌牡胤皆谀睦?,合適的時機有需要什么契機,這些他都不曾告知。傅見馳沒有提及,余硯自然不敢主動追問,倒不是擔心對方避諱不言,更多的,是怕答案沒有預想中的那么圓滿。圓滿的畫面又是什么呢?仔細想想,他跟傅公子相處時間不長,每日不過白天在城中閑逛,夜晚找一個僻靜之所,看雪寫字,沒有任何波瀾。但就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像滿天飛雪,在心里鋪上一片耀眼的純白。“在想什么?”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余硯回神,望向站在自己對面的男子。傅見馳抽走他筆下的宣紙,端詳后吟道:“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這一句寫的不錯,收筆勁道雖有不足,好在字跡清雋秀逸,瑕不掩瑜?!?/br>“多虧傅公子的教導指正?!笔盏娇滟澋挠喑?,頓時笑得瞇起眼,還握著筆的手撐住下巴,“風雪夜歸人……這一句可以用來形容傅公子?!?/br>“我?怎么講?”傅見馳頗為好奇道。“初見的那天,也是風雪寒夜,傅公子從雪地里走來,不正是‘風雪夜歸人’么?”余硯認真解釋的神情讓傅見馳浮現笑意,“風雪的確相符,可我從遠方初來乍到,又如何應對這個‘歸’字?”一半被字體占據的紙,重新放回案桌上,“說起來,那天你明明想看雪,還偷偷躲在窗沿下的樣子我也還記得?!?/br>“我不能出來,只好在窗邊看雪?!?/br>想到把他拉出來后畏手畏腳的樣子,傅見馳道:“怕被其他人看到?”“嗯,以前聽余媽說后院鬧鬼,夫人從外面請來了很厲害的天師,施法布陣后才太平?!庇喑幍恼Z氣像是站在另外一個奇怪的立場,充滿了同情,“我不想被抓住……然后再死一次?!?/br>在少年垂頭看不見的地方,男子目光微微閃動,聲音毫無異樣,“那你現在每日在外游玩,不怕被天師看到了?”余硯抬頭,盯著傅見馳看了一會,才道:“現在沒有之前那么害怕了?!?/br>“走,我們出去賞雪?!备狄婑Y不由分說拉起少年,大步走到屋外的圍欄邊。今夜無風,夜雪正不受阻礙地緩緩降落。一切都被覆蓋,站在高樓俯視城中密集坐落的屋脊,它們就像有著柔軟白羽的巨型動物,正慵懶地匍匐在大地,誰也沒有來打破此時的幽謐岑寂。只有雪,滿懷少年期待的下著,發出回應愿望時的簌簌聲。余硯去拿欄桿上的積雪,在手中揉成一個圓球,看著被擠壓成團的雪,突然開口,“其實還有原因,我在柴房里守著一個東西?!?/br>以為話題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少年還會重新提及,傅見馳不由也感到好奇:“是什么?”“……我自己?!庇喑幫兄┣?,像是正守護著易碎的珍寶,聲音極輕,“柴房里有很多老鼠滑蟲,他們說餓起來連……”他頓了頓,似乎無法開口,“什么都吃?!?/br>“現在還在柴房嗎?”余硯搖頭,將雪球放在木欄上,身體也倚靠過去,“不在了,就在傅公子來之前,已經被他們抬出去,也許是在哪個偏門前給燒了,這樣比埋葬更省事?!?/br>雙手交疊在覆滿雪的圍欄,少年下巴枕著手背,看絡繹不絕的雪,“我反而覺得挺好,興許燒了后,‘我’就能跟雪糅合在一起,變成冰霜,等太陽出了便化為水,流到任何地方去?!?/br>傅見馳默默注視少年,從他的輕聲訴說中,聽出了一絲蒼涼。越是無悲無喜,越是隱藏著太多難以言明的情緒,像這種時刻傅見馳經歷過很多,卻是第一次想伸出手,安撫身邊的亡靈。他沒有克制這種想法,輕輕撫摸余硯的頭,順著對方的話突然想到什么,“硯兒,你小小年紀,又是在縣令府上做事,按理說不會生出什么是非,為何落得如此田地,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沒有人欺負我?!庇喑幍吐暬卮?。“那你究竟為何……”自從那次在縣令府出來后,他們便再未回去,傅見馳此時才覺得應當去那里找解開余硯心結的線索。“是我自己不小心?!庇喑幣吭跈跅U上,聲音悶悶的,“給三公子磨墨的時候,墨汁濺到了他作畫的紙上,三公子很生氣,當即罰了我二十大板?!?/br>傅見馳皺眉,“就因為這個?”“嗯,打完后令人把我關在柴房面壁思過,那個時候我好難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