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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一切無法挽回的,是厭倦。你早就厭倦過他,只是突然流動的時間喚回了你短暫的回心轉意。如今時間的魔力失效,你又跌回一成不變的魔咒里。你曾大言不慚過“一個人是沒辦法有無盡的變化的”,結果被愛情沖昏了頭,倒以為自己能忠貞不渝、至死不休。你竟以為你可以對抗時間。倘若你的愛真有那么偉大,那你在第一次發現喬輕“失憶”時就不會落荒而逃,在付出無果之后就不會嫉恨難當。你一直在他身上索取著變化、情感、生命力。那些錯亂的猜測從來沒有打破什么,它只是提前了。沒有猜疑,厭倦也遲早會出現——三年、五年、十年,沒人知道。從前的日子毀了你,你早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大道三千,沒有一條路是屬于你的。你們不會有結局,甚至也不該有、不配有結局。你心知肚明,但你說不出口。是告訴他他毫無過錯,還是讓他以為是他毀了一切?當你再一次選擇逃避,留給你們的就只有兩敗俱傷。“我改行嗎?”他幾乎語無倫次,“怎樣都好,只要你留下來,怎樣都行?!?/br>他像一個無端被指責犯錯的孩子,為了逃避更嚴厲的懲罰,只好不管不顧地攬下罪名。“噓——”你說。你湊上前去,親吻他的額頭。輕輕地、細細地,似乎帶了千言萬語,又似乎只是一個單純的安撫,不帶有任何□□。喬輕漸漸靜了。他好像在這一吻里深刻而又絕望地意識到,無論他再怎么做都沒有用了。他是懇求也好、是爭鬧也罷,你決定了就是決定了。當你把他放心尖上時,他一個眼神就能讓你肝腸寸斷,也不過是幾天,就全都一文不值了。何其廉價。“我恨你?!彼f。“嗯?!?/br>喬輕好像突然被激怒了?!澳悴慌挛覐娖饶忝??”他惡狠狠道,“把你綁著、關著,用致幻劑或者安眠藥,半死不活也比死在我眼前好!”你安靜地看著他。“你覺得我不敢嗎?”他嘶啞道。“你不會?!蹦阏f,“你是我的喬輕,所以你不會?!?/br>他臉上一瞬閃過極深的痛色。你猶自火上澆油:“你舍不得?!?/br>“夠了?!眴梯p道,“夠了?!?/br>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有那么一瞬間你以為他要落淚,他卻只是緩慢地閉上眼。他好像在竭力忍受著什么,以至于額上青筋直跳。你猶豫著想抬手,就聽見他一字一句道——“我再恨你三天?!彼f,“然后我就忘記你?!?/br>你抬起的手僵在那里,半晌,輕輕蜷起手指,答道:“嗯?!?/br>然后你指尖微動,就隔著虛空,最后一次描摹他的眉。而他自始至終沒有睜眼。接下來兩天,喬輕就像個沒有悲喜的木偶一樣,你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不介意被他跟,也不介意被他看,只是他雖然跟著你,但并沒有要和你交流接觸的意思。他就隔著半米在旁坐下,然后出神。他空茫的視線里好像被上了發條,過會兒他就問一句“你能留下來嗎”,你甚至留意過時間,中間間隔的時間都是恰好的兩個半鐘。你一開始都說“不能”,后來便只是沉默,喬輕像也沒期待什么回應,問完之后就把目光移開,神色空洞。好像他殘骸似的軀殼里guntang著無處安放的情感,每一會兒就自動自覺地產生新一輪希望,他的靈魂在此不得安寧,只好在渴求積攢到極點的時候,把它當個煙花放了。只是為了聽個響,至于炸開時的燒灼、落空時的荒蕪,都無足輕重。你有時候覺得喬輕執意跟著你,反而是對他的煎熬。但他不肯走,你說了兩次,也就不說了。兩天時間其實很快。也就是十數次目光交錯,和淡漠移開。約定好的最后一天即將過去,你其實十分平靜。在遇到喬輕之前,你可以算個自殺專業戶了。雖然這次肩上載了別人的不舍,但也并不因此生得鋼筋鐵骨,仍然是一刀下去,四分五裂的貨色。你很習慣,那不會太痛的。不會有他痛。你甚至安然地睡下了。沒什么夢,有也記不得了,只是你醒時正迎上喬輕的視線,這是他三日以來第一次主動而長久地看你。“沒睡?”如果方才再沒睡的話,他至少四十幾個小時沒休息過了。“不用?!?/br>他的回答簡短而疏離,你很久沒有聽過他這副語氣了?!八粫??!蹦阕饋?,“等你醒了我再走?!?/br>“睡不著?!?/br>“可以的?!蹦阏f,“我陪著你?!?/br>你大概陪他坐了五六個鐘,喬輕的呼吸才終于平穩下來。然后不到兩小時,他就驟然驚醒了。他借著微光,驚魂未定地看著你。你猶豫了一下,伸過一只手去。他幾乎是立刻就攥緊了。他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室內,像某種不詳的序曲。然后他回過神了——他應該是回過神了,因為他松了手。喬輕恢復到之前冷淡的樣子,漠然道:“我可以了。你想要的話……開始吧?!?/br>你想了想,還是轉過身,勸道:“別過來了?!?/br>喬輕唇緊抿,只是搖頭。“你會做一輩子噩夢的?!蹦銦o奈。“我已經會了?!彼?。你一時竟無話。你為這刻準備了一把小刀。很薄、很利,握在手里叫人不由得覺得冷。你微笑起來。這也代表一會兒會很快、很輕,不會有太多的滯礙。你摩挲著刀脊,抬頭看他。“不告個別嗎?”他足足沉默了幾秒,才道:“我不會說再見?!?/br>“這么恨我?!蹦阌中ζ饋?,“不過確實也不會再見了,不說也好?!?/br>你往旁看了一眼。臺架上擱著一只展翅欲飛的紙鶴,是你在他睡時疊的。你沒有疊惡龍,你想他應該不喜歡。你本來打算留給他,作為最后的慰籍。但現在你突然發現,你不該給。你最應該做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別再給他余生留下陰影。“好好活著。盡量幸?!M量?!?/br>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在說“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你啞然失笑,見他突然神色一變,脫口而出:“小心!”你一怔,順著他視線低頭,才發現剛剛一時沒留神,指腹被劃了道血痕。有兩三厘米長,血正緩緩浸潤出來。你蜷了下手指,渾不在意道:“不深?!?/br>“但,”你看著他,“你知道我等下要做什么吧?”其實是應該笑的。明明都決定赴死了,他也一副接受了心如死灰的樣子,卻還為破了點皮而心驚膽戰。但你看著他的神情,不太想笑,只覺得那條細窄的傷口突然加倍地疼了起來。等下可別這樣疼。你想,這你可受不住。他沒有回答。你再一次道:“出去吧。別看了,對你我都是煎熬?!?/br>喬輕一動不動。他像個執意受難的神祇。可何必呢?你嘆了口氣,既沒有天火要取,也沒人怪罪于他,何以被縛?——有的。你忽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