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出神。

    沒一會他端了一大盤紫葡萄來，是從新疆那邊送來的。西北的溫差大、光照足，養出來的葡萄味道特別甜。加上送到后又放了幾天，葡萄徹底熟透了，輕輕一撕，皮就掉了，露出一層細細小小的沙，葉城一顆一顆去了皮放進玻璃碗，拿過小調羹放在她手里，淡淡地說：“你先吃，吃完了我再剝?！?/br>
    她偏等他都弄好了，才慢吞吞地說：“不想吃葡萄。酸?！?/br>
    “這個不酸的，”他好脾氣地哄著，“你嘗嘗，就一顆，不好吃再換別的?！?/br>
    他大約是真的忙，電話不停地震動。

    可他不理，她也就假裝沒聽到。

    直到汪宇上樓來。

    他在外間敲了敲書房的門，越過房間看到這幅情景，臉上明顯一愣。

    “葉總……”

    葉城抬眸，語氣淡然：“我不過去了，你把文件帶過去，通知他們先拿個方案出來，五點前沒有結論再聯系我?！?/br>
    五點？

    現在已經快三點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葉總又不親自坐鎮，怎么可能有結論？

    沉穩如汪宇聞言不禁錯愕，都有些急了：“葉總，所有股東都到齊了，今天要是不出公告的話，明天香港那邊開盤就來不及了……”

    只見葉城手上動作一頓，齊雨瀟看他額間青筋隱隱浮現，知道他內心掙扎。

    但他仍說：“照我說的去做?！?/br>
    “……是?！蓖粲顭o奈，只好告辭離去。

    “是出了什么大事嗎？”

    其實她不該問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地無辜模樣就可以了。

    葉城轉過頭，笑了笑，溫柔道：“不礙事。葡萄好吃嗎？”

    她搖搖頭，“酸?！?/br>
    葉城陪著她坐了一下午，五點鐘的時候，他的手機果然響了。那邊的人說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皺著眉頭傾聽，末了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br>
    齊雨瀟看他神情凝重，明白事情并不順利。

    她在等他開口，開口要求離開，去處理公事。

    可是他一直沒有。

    甚至，又留下來陪她吃晚飯。

    齊雨瀟心里的那股破壞欲好似消弭殆盡，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更為自然，這個度很不好掌握，不小心就會變成相反的意思，“吃了飯你不必陪我，去忙自己的事吧?！?/br>
    葉城舉箸的手一頓，繼而又給她布菜，淡淡道：“不礙事?！?/br>
    吃了飯，他們又看了一部電影。葉城看得很認真，倒是齊雨瀟一直想著心事，沒留意電影講的什么。

    看完電影她回自己房間，洗了澡出來，發現葉城穿著睡袍靠坐在她的床頭。

    齊雨瀟一愣，顧不得其他，渾身都戒備起來。

    “你怎么在這里?！?/br>
    葉城轉過來，臉上有一抹極淡的笑容，“只是看看你?！?/br>
    “我要睡了?！?/br>
    “還早，陪我說會話吧?！?/br>
    “今天說得已經夠多了?！彼瓜卵垌?，“我要睡了?！?/br>
    葉城沉默片刻還是起身，淡淡地說：“那好，你早點休息?！?/br>
    明明是這樣的委屈，可最后也只能這樣的委曲求全。

    齊雨瀟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望著天花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這樣的夜晚，她從窄窄的門縫中望進去，書房里開著暖黃色的光，葉城整個人陷在寬大的真皮椅子里，戴著耳機開視頻會議。

    他素來凌厲的眉宇之間，隱隱帶著倦意。

    那記憶似是一幀老電影的劇照，仿佛近在眼前。旁人只知道他出身優渥，以為一切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她卻多少知道他的不易。

    甚至，她的努力敬業也是受了他的影響。而如今，她要毀了這一切嗎？

    周一上班，開了例會出來，她還是心神不寧。輾轉通過地產公司的朋友，她已經知道招標的事情了，那塊地葉城勢在必得，不會有什么問題。

    困擾到他不是這一件。她沒忍住，打開網頁，長指噼里啪啦地敲擊鍵盤，搜索葉城公司的新聞。

    很少。

    他非常注重隱私，網絡上的有用信息并不多。

    齊雨瀟連著換了好幾個關鍵詞，才搜索到葉城位于香港的分公司的全稱。

    她重新輸入名字，出現的企業所有人并不是他。她有點懷疑正確性，再一想也就了然。大概許多資產，的確不方便直接出現在葉城名下吧。

    出身背景，有時何嘗不是雙刃劍。

    齊雨瀟快速瀏覽新聞，最近的一條信息是在幾個月前。

    看起來，似乎一切都好好的。

    她握著鼠標的手，稍稍一停，又打開恒生指數，找到個股跌幅榜。陌生又熟悉的公司名稱，赫然在列，今日漲幅為-9.71%。

    齊雨瀟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手機突然在桌面上震動起來。

    她嚇了一跳，仿佛做壞事被人窺視一般。

    手機上跳躍著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微微蹙眉，掛斷。

    幾乎是半秒鐘之后，電話又震了起來。

    她接通：“喂，您好，請問哪位？”

    她推開椅子，拿著手機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鋼化玻璃外，高樓林立，現代化的大廈一棟挨著一棟。她瞇起眼睛，看著近近遠遠，諾大的藍色玻璃窗包裹起一間一間的小格子。

    這里每天上演著多少風云際會，繁華三千，真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嗎？

    菱唇慢慢抿起，她眉宇之間籠罩起一絲憂愁。

    灰藍的玻璃外，天空浮現起陰云，也許要變天了。

    “齊小姐？”那邊見她久久沒有回復，懷疑她是否還在聽。

    她回過神來，答應了邀約。

    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

    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齊雨瀟進門的時候，何詩涵已經到了，正獨自坐在咖啡廳的一角，見齊雨瀟落座，她伸手取下自己的墨鏡，露出一雙眼，明眸善睞，“我是何詩涵，你可以叫我Laurinda?！?/br>
    “你好，何小姐?！饼R雨瀟將手包放在桌上，回了一個公式化的微笑。

    她們都在打量對方。

    何詩涵出身香港豪門，又是大明星，什么大場面沒有見過，自然凡事從容不迫，光彩照人。即便是親切，都帶著高高在上的俯就。

    可她暗自感嘆，端坐在她對面的齊雨瀟，據她所知，不過只是個小公關，奇怪的是單就氣場而言竟毫不遜色于自己。

    她想起曾今在商場的那次照面。

    雖然當時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交鋒，可她旁觀認為，齊雨瀟的表現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何詩涵端起咖啡，微笑道：“這家咖啡店的藍山味道非常好，于是我就自作主張地幫您也點了一杯，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