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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往懷旻這里交一次賬——康岐安托懷旻替他管賬。懷旻隨便看看,偶爾算一算,心想若是管事吃了錢也是他該,這么大一盤子生意說接手就接手,還是那點工錢,豈非虧大了?秋老虎下山,康岐安屢建奇功,捷報頻頻。這仗越打他名氣越大,比宛南首富時名氣還大。懷旻心道:賺了,賺了。46平日里不覺康岐安有多機智過人,一上戰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往往劍走偏鋒,出奇制勝。一件件奇功越傳越奇,人們茶余飯后又多了談資,說書的唱戲的也編起故事來。懷旻有空就去聽著玩,最絕的是有個戲班子編:康岐安年輕的時候遠途行鹽遇見一絕色異國女子,兩國不和,不得通姻,康岐安日思夜想,勵志征戰疆場,奪得心愛的女子……然后是征途相會,再然后我軍攻破了敵國,異國女子得知消息以身殉國,康岐安痛不欲生,不再續弦。二樓廂房里有幾位夫妻,聽得扼腕嘆息、長袖拭淚的比比皆是。懷旻嗑了一地的瓜子皮,心生感慨:康岐安這慫蛋發揚光大就倚仗諸位的創作了!隨后便第一時間給康岐安修書一封,讓他要記得好好謝表哥,他的壯舉能舉國皆知少不了施齊修宣傳的功勞。遠在軍帳中的康岐安揭開信封,一燈如豆,來回看了好幾遍,整齊折好,收入布包中。布包貼身放,幾封信紙的厚度硌著胸膛使人安心。康岐安吹了燈,疲倦地睡下,一想明日如何應敵,二想如何寫回信,不多時便入眠。自從分別,兩人書信來往不斷,康岐安每征一處、每收回一寸昔日疆土都會抓一把塵土隨信寄去。“……前日論功行賞,連升三級。一切安好,勿念?!睉褧F通讀全信,著重找到“一切安好”四個字,才長吁一口氣。隨后提筆開始寫回信,先將他里里外外夸了一遍,又囑咐他勿要分心,兩宛一切都好,自己也很好,只愿他傾心戰事,報效家國。康岐安收了信受寵若驚,似乎一時間能感那些有家室的同僚所感。有人想有人盼,又是相思斷腸又是歸心似箭,特別酸。前些日子正好施齊修在說蝗災一事,把守糧倉的那群家禽早已吃得膘肥體壯,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人還是要吃糧的。況且西北方旱災損耗極大,今年的秋收多要救濟到那兒去。缺糧唯有速戰速決,正好應了康岐安心中的小九九。但軍中也有異議,此災于兩國交境處爆發,我軍如此,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方厚積薄發,屯糧必多于敵軍,只需再進二十里,占據豐山,據險死守,然后活活耗死對方。不戰而屈人之兵。康岐安認定這會是一步險棋,一直持反對意見。對方北境地廣人稀,受旱災影響有多嚴重尚未可知,說能活活耗死對方還甚早。還是該趁早打,我方現已有應急之策,而據探報,敵軍還仍為此焦頭爛額,此時正好打他個軍心不穩。軍帳中吵得不可開交,就軍師一人氣定神閑地喝茶,笑著聽他們吵。而跟軍師一樣氣定神閑,還能笑著慢慢品茶的,就要說到這遍地的酸文人了。自從這蝗災以來,茴香炒飛蝗這道菜在南方一時頗為流行?;认x逐水遷居,沿途吃了大片的田野,到了水草豐茂的西南方時,已長得一個賽一個的肥。加些茴香大火一炒,再撒上作料,酥脆鮮咸。時人寫,廣為流傳,三軍將士苦中作樂,也念得朗朗上口。頭領們在帳中總有吵不完的架,待命的士卒有捉不完的螞蚱。開國至今富足以后,上上下下都愛養鳥,故田里人人得而誅之的害蟲也要上了價,甚至有水漲船高之勢。這次由旱災引發的蝗災可樂壞了這圈子里的人,四處低價大批收購蝗蟲。蝗蟲遷至西南便分散開,未釀成大災。不過水草豐茂的西南正合適繁衍生息,不能眼看著第二代小禍害成倍地蹦出來而無動于衷。軍師神算,早早上書諫言:士卒無戰事時可捉些蝗蟲,蟲子由朝廷派白身商人出面收購,再賣到民間,賺來的錢皆貼補軍餉。閑時有事做了,軍餉漲了,閑言碎語的抱怨就少了。這出面收購蝗蟲的人由施齊修舉薦,正是懷旻與李行致。李行致所識紈绔子弟千千萬,必找得到好銷路。只是聽說他至今未從金屏兒香消玉殞的陰影里走出來,故不得不請懷旻來搭把手。出面收購之人必知我軍動向,必須是信得過的人。施齊修在官場煎得兩面焦黃,上上下下結識的人也不少,但到頭來,親信還是只有這幾個。懷旻說哪兒有賺錢的生意哪兒就有他,還不清楚李行致愿不愿意,先修書一封答應了表哥。這片深秋山林中的駐地,因他的到來,減去不少枯燥——沒有什么比看上司出洋相更開心的了。那是前一夜敵軍偷襲,徹夜奮戰,至天光大亮方退敵軍。秋高氣爽,疲憊的將士和高空的卷云一樣,順著風,緩緩歸來。有人去報收蝗蟲的來了,話音剛落,方卸下鎧甲的康岐安只穿著中衣,亂蹬一雙鞋就跑出來。身上的血漬被塵土染變了色,滿身的疲憊和抑制不住情緒在臉上碰撞,擺出了個很難看的表情。懷旻當著主將的面,笑得前仰后合。“末將失儀。聽說貴客到來,乃我三軍將士之大幸,一時激動慌忙迎客,故未來得及打理儀容?!?/br>“此事不在你職責范圍內,慌張作甚?!”主將皺著眉,剛問完,不等他回話,嫌棄地低聲趕人:“全都看著呢,先去洗把臉?!?/br>康岐安領命離開片刻,懷旻跟主將解釋說:“將軍有所不知,我與康兄乃是至交,今其失態乃人之常情,望切莫怪罪于他?!?/br>“不會,不會?!?/br>若將這來之不易的相會拿什么做個比喻,最切合的,就是今秋眼看著要收獲了,卻被蝗災席卷一空的田地。懷旻來去匆匆,康岐安偶爾能與他見上一面,說上一句,這都相當奢侈。獨處更是不可能的。從初次偶然相會以來,兩人都被各自的生活軌跡用力推著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他們不斷地尋找齒輪切合的時機。難得能有一次,但又要繼續馬不停蹄往前去。戰爭是一趟不知終點的苦旅,康岐安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蟲,猜不到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凱旋之日又會是何時。直到他領命,率一千精兵去劫糧草??滇蚕?人到中年,是該轉運了。狡兔三窟,軍師已算得另兩處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只有豐山出谷向西三十里遠的斷崖下,那才是敵軍屯糧所在。近日又得線報,過幾日,敵軍要往此處運糧。這一次,或能一擊即潰,凱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