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天亮從王含玉的閨房跳窗而逃，并沒有覺得狼狽，因為這一趟收獲不少，更堅定了他刨根問底的決心.

    王子桂和張行都住在南城區，而且王子桂的祖籍也在南城，要調查王子桂和張行的關系，最好的辦法是找公安部門里的戶籍科。

    向天亮開著車到了南城區公安分局。

    南城區公安分局局長是周臺安，柳清清父親柳清陽的學生，向天亮和他見過幾次，有柳家父女的關系，應該會幫忙的，何況那幾次短暫的接觸后，彼此已到稱兄道弟的份上。

    值班的年輕警員拒絕了向天亮的要求，向天亮微笑著說，請你打個電話，就說是建設局向天亮來了，年輕警員一聽向天亮這個名字，立即肅然起敬，忙不迭的打拿起電話，可不等他接通，向天亮就轉身上了樓梯。

    “向老弟，稀么，歡迎歡迎?！敝芘_安笑著，把向天亮迎進門去。

    “周局，沒打擾你吧?！?/br>
    向天亮忍著笑，因為周臺安確實在忙，但忙得有些特別，手里拿著一支大號墨筆，辦公桌上放著幾張大白紙，原來，他在練書法。

    “哈哈，你看你打擾了我嗎？”

    兩人均笑，點煙喝茶的忙了一陣，周臺安拿過一張白紙，陪著向天亮坐到沙發上。

    向天亮微笑道：“周局，你真是好雅興啊?！?/br>
    “平安是福，無事就好喲?！?/br>
    果然是公安系統的老好人，不搞權謀，不求升官，轄地治安良好，日子過得不賴，能在上班時間練練書法，足見其心態之平和。

    不管閑事，專心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是周臺安的一慣風格，為人處事“周”全，風起云涌是堅守釣魚之“臺”，方能“安”穩也。

    “老弟，最近過得咋樣？”周臺安問。

    “就那樣，混唄?！毕蛱炝岭S口而應。

    “哈哈……”周臺安突然大笑起來。

    向天亮有的莫名其妙了，“周局，你怎么了？”

    周臺安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拿起那張卷著的白紙，嘩的打開了來。

    白紙上只寫著一個字，大大的，還帶著墨香。

    混。

    盯著那個混字，向天亮先是一怔，繼而啞然失笑。

    “周局，你的字寫得并不怎么樣么?！毕蛱炝劣行┎粴饬?。

    周臺安并不生氣，“哈哈，是嗎？你說說，哪方面不怎么樣?！?/br>
    “書法不怎么樣?！毕蛱炝翆嵲拰嵳f。心道就這個水平。我也能寫得出來。

    但見周臺安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br>
    “周局啊，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br>
    周臺安笑著說道：“你說我字寫得不好看，這我承認，因為我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練了兩年書法，白紙可以裝幾籮筐了，連門都沒入喲?！?/br>
    “呵呵……”向天亮一個勁的笑。

    “但是，這個混字，你可不能小瞧了，兩年來，我就寫這么一個字，越寫越覺得它有豐富的內涵?！?/br>
    “你兩年來，就寫這一個字？”

    “沒錯，別人凈寫些什么壽、龍、虎呀，我就寫一個字，混?！?/br>
    向天亮好奇起來，“為什么？”

    “一個混字，包羅萬象，意味深長啊?！敝芘_安笑著說道。

    向天亮悟出了點什么，“周局，你是有感而發吧?！?/br>
    周臺安點著頭，“總之一句話，吃咱們這碗飯的人，大多數都是混出來的啊?！?/br>
    “嗯，有意，太有意了?！毕蛱炝咙c頭贊許。

    “你看啊，這個混字，由左右兩大部分組成，先說左邊，那是什么東西？”

    “三點水，水唄?！?/br>
    “好，我問你，你覺得官場上水不水？”

    向天亮想了想，微笑道：“水，真水，都是水?！?/br>
    “你能潔身自好，拒水而干嗎？”

    向天亮搖搖頭，“難，可以說幾乎不能?！?/br>
    “所以，這個三點水，道盡了官場的奧秘，官場即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別人水，你就得濕，大家都水，唯你獨干，對不起，一邊待著去吧?！?/br>
    “說得好，周局，說得好啊?！毕蛱炝辽钣懈杏|，大聲的贊道。

    “再來看右邊，昆，其實又分上下兩個部分，先說上面，一個日字，你認為該怎么理解？”

    向天亮不假索，“兩張口唄?！?/br>
    “有悟性，有悟性，兩個口，道盡了為官者的竅門，凡為官者，必有兩張口，方能成就大事，對上一張，對下一張，公開一張，背后一張，一張說好話，一張說壞話，一文一武，口生蓮花，大話套話空話假話鬼話，凈從口出，一張口他忙不過來啊?！?/br>
    向天亮不住的點頭，“呵呵，果然是這樣的?！?/br>
    “再看那下面，一個比字，其實是兩把刀，道出了官場升遷的秘訣，沒有斗爭，無以升遷，官場里到處是沒有硝煙的刀光劍影啊，明爭暗斗，關鍵在暗斗，既是暗斗，就上不了臺面，只能在臺下，所以你看，比字就放在下面了?！?/br>
    向天亮嘆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周局，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br>
    周臺安搖手又搖頭，“我姑妄說之，你姑且聽之，這僅是一個失敗者的獨家之言，有感而力，僅供參考?！?/br>
    向天亮心里一動，“莫非，你們公安系統要進行人事調整了？”

    點了點頭，周臺安道：“謝自橫要進市委常委擔任政法委書記了?！?/br>
    “這老小子，終于如愿以償了么?！?/br>
    “是啊，不知怎么的，他又得到了老上級張海峰的提攜?！?/br>
    “哦……難怪?！?/br>
    “郭啟軍重新調回市局，出任常務副局長，余中豪升為副局長，主管刑事，兼任刑偵支隊長，大草包鄭軍波為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清河分局的肖劍南，破格提升為清河分局局長?！?/br>
    “動靜是不小啊?！毕蛱炝咙c點頭，小心問道，“周局，這次人事調整，應該有你嘛?！?/br>
    周臺安微微一笑，“不瞞你說，市委組織部領導找我談過話，調我去市局，副局長兼副政委，主管治安，但被我回絕了?！?/br>
    “這，這又是為什么？”

    周臺安輕嘆一聲，“謝自橫進了常委會，權欲必更膨脹，郭啟軍殺回市局，卷土重來，水火不容的兩個人，肯定有一番刀光劍影，我去干什么？看熱鬧，我不喜歡，插手，我該幫誰？與其那樣，不如這樣?！?/br>
    向天亮會心一笑，“不如繼續混唄?！?/br>
    “哈哈，知我者，老弟你也?！?/br>
    兩人盡情的笑過之后，周臺安這才問道：“老弟，要我為你辦什么事？”

    “有件小事，要麻煩周局了?！?/br>
    “兄弟之間，沒有麻煩二字?！?/br>
    “幫我查兩個人?！?/br>
    “哦，前科？還是現行？”

    “都不是，我只想知道他們的過去，和他們之間的關系?！?/br>
    “誰？”

    向天亮緩緩而道：“王子桂，張行?！?/br>
    周臺安差點掉了手中的杯子，“你們局長副局長，老弟，你沒搞錯吧？”

    向天亮說道：“周局你放心，我絕無惡意，我在他們手下工作，只是覺得他們的關系很不尋常，他們都住在你的南城區，所以我來找你了?！?/br>
    稍作停頓，周臺安點頭道：“也只有你老弟，才會干這樣的事，也只有你老弟，我才不能推辭?！?/br>
    向天亮輕笑，“那我就不說謝了?！?/br>
    周臺安問道：“老弟的意是？”

    “我懷疑，他們是母子關系?！?/br>
    “哦……這個王子桂老太太是個人物，上了年紀的人應該知道，嗯，這事交給我了?！?/br>
    向天亮微笑著說道：“他們其實對我還不錯，只是，只是他們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不，是無法解開的死題?！?/br>
    周臺安也笑，“所以，你要來個知己知彼，關鍵時刻作為保護自己的有力武器?！?/br>
    “我也是沒法子喲?！?/br>
    “呵呵，我有四個字，理解，支持?！?/br>
    “周局，你認為有用嗎？”向天亮笑問。

    周臺安道：“如果是，就非常有用，可以一招將死對方，老弟，你聰明，劍走偏鋒，斜而實用，太適合闖官道了?！?/br>
    “周局真這么認為的？”

    “第一次見你，我就這么認為的?！?/br>
    “呵呵，知我者，周兄也?！毕蛱炝两K于放聲而笑。

    周臺安笑道：“前天我去看柳老師，無意中說起你們建設局，大家都很好奇，王老太太究竟是唱的哪一曲？”

    “哦，柳老師怎么說？”

    “他說，王子桂要在建設局洗牌了?！?/br>
    向天亮點頭道：“沒錯，我認為既是好事，又是壞事?！?/br>
    “對你影響大嗎？”

    向天亮搖搖頭，“還算可以，只不過我原來以為，我是他們值得信賴的人，可忽然發現，他們很有可能僅僅把我當成了棋子，一枚過河的卒子?！?/br>
    “在利用你？”

    “對，而且是利用后就拋棄的那種?！?/br>
    周臺安斷然的說道：“那有什么好氣的，反而擊之嘛?！?/br>
    “所以，我靜候周兄送來佳音了?！毕蛱炝琳玖似饋?。

    向天亮告辭出來，坐上車緩緩而行，嘴角還掛著一絲狡猾的微笑。

    有時候，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其實正是上上之策。

    忽然，前面的人行道上，有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向天亮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