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動一下，只是轉過身看向顧燁，顧燁一怔，以為譚林要說些什么，但譚林并沒有，他只是伸出手，將顧燁腦后的煙霧警報器開關撥了下來，說：“不然會報警?！?/br>
譚林開始幫他收拾洗手間，他將西裝外套脫了，襯衣領口松開，袖口卷到手肘。他先將浴缸里的水栓打開，放干水，然后倒入兩瓶免洗洗手液。洗手液的大主要成分是酒精，助燃效果很好，衣服很快就燒成了灰。衣服燒掉后，譚林又用海綿墊蘸八四消毒液，清洗浴室的水臺和地板，這才是清除血污的最好工具，絕不是吊牌和立白。

顧燁也拿了一塊抹布，蹲下來和譚林一起清理。他曾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倆回到現實，并且真的成了，那么平時沒事的時候，會在一起干什么。他想大概是看電影，那種黏糊糊地愛情片；或者去游樂園，至少手牽手坐一次過山車；再或者，走一次長江大橋，從頭壓到尾的那種；總之，絕對不是現在這樣——毀尸滅跡。

顧燁邊整理，邊隨口問了譚林一句：“這些你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譚林說：“看絕命毒師?！?/br>
顧燁只能說這很活學活用。

清理完所有血跡后，時間大概是凌晨兩三點。

顧燁幾乎要累趴下，他深刻體會到，謀殺也是個體力活。

顧燁以為譚林準備回去了，也是，房間都成這樣了，真沒人樂意再多待一下，但譚林卻從洗手間的水臺上拿了一瓶洗發水，倒在顧燁頭發上。

占著沐浴露的手指輕輕揉上他頭發，顧燁被涼得一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說：“不用，我不洗頭?！?/br>
譚林并沒有用言語逼迫，而是往他頭發上摸了一把，然后將手心給他看，手心也是紅的。他頭發上也有血，只是血的顏色太深，和頭發近乎一樣，所以沒有注意，但如果現在不趕緊洗掉，明天就會黏成一縷一縷的血塊。

顧燁便沒再推辭，其實他也挺想譚林在房間里多待一會的，至少兩個人在一起，比一個人心理壓力要小一點。

譚林給他在他脖子上圍了一條毛巾，顧燁很不適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幫他洗頭發了，他一扭脖子，伸手便拽肩膀上的毛巾，說：“我自己來?！?/br>
譚林便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說：“松手?！?/br>
顧燁也是個老實人，譚林叫他松，他便松了。他倚在洗手臺上，譚林比他高了一個頭，這個高度剛剛好。

譚林讓他將眼睛閉著，然后一邊給他頭發上打泡，一邊用裝了溫水的漱口杯往頭上淋水。

顧燁忍不住將眼睛睜開，看著譚林，說：“我回到了現實世界了，原來在游戲里死了的人，現實中真的也會死?！?/br>
“嗯，”譚林應了一聲，并沒有做出更多評價。

顧燁問譚林：“你說，我們是不是特別壞的人？”

“嗯，”譚林點了天頭，他又想了想，說：“不算特別壞，但是普通人?！?/br>
譚林并沒有安慰他，也沒有說什么：我們也很無奈之類的寬慰人的話，他似乎天生不愛說謊，寧可不說話，也不說假話。但顧燁卻覺得自己肩頭一輕，說：“嗯，普通壞人?！?/br>
洗完頭發，譚林用吹風機給顧燁將頭發吹干。

譚林吹頭的時候，顧燁便默默在心里打算盤，弄完這些，人估計就得走。上會譚林跟他睡一張床是因為他說他晚上怕被人殺，但現在他自己就是狼了，這理由實在說不過去。

顧燁的頭發很短，這幾天雖然稍微長長了一點，但也剛剛到眉毛，一會兒就吹干了。

譚林將吹風機在掛鉤上放好，撿起剛剛脫掉的西服，準備離開，顧燁慢吞吞將譚林送到門口，然后準備給他開門。

譚林卻突然轉了身，一下將門給堵住，說：“我有點害怕?！?/br>
顧燁：“？”

譚林說：“幫你清理了那么多血，有點害怕，回去肯定會做噩夢?！?/br>
顧燁：“……”

譚林繼續道：“能不能在你這兒待一會兒？”

顧燁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回可是你自己撞槍口上來了。

兩人都不想再回洗手間，直接換了身寬松的睡衣，然后躺在床上。這一次比不得小寢室，是豪華酒店高檔商務單人間，一張單人床有兩米寬。于是大家默契地保持直男禮節，一人占一邊，中間隔了一道海，但就算如此，顧燁也已經挺滿足了。

進入游戲以后一直很糟心，譚林算是唯一發生的一件好事。

睡下后房間很安靜，只有抽風機時不時發出幾聲清響。

顧燁蜷成一團，側臥著，睜著眼，面朝譚林那側。

譚林雖然平躺，但呼吸并不緩和，應該也沒睡著。

顧燁終于問出一直困擾在他心里疑問：“回到現實以后，我去了醫院。我那房的護士說見過你?！?/br>
譚林那半邊的床沉了一下。

顧燁繼續道：“我總覺得你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我想應該就是在醫院吧，你也有親人在醫院嗎？”

譚林似乎很不樂意討論這個話題，他的嘴唇抿了起來，過了半晌，答道：“嗯，但是戰友?！?/br>
“哦，”顧燁輕輕點點頭，他想譚林應該和他差不多，都不喜歡和人討論會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說不說出來是自己的自由，所以即便顧燁很好奇譚林的過去，但他并沒有追問。

顧燁換了個話題，問譚林道：“護士告訴我，那把小刀是你爸爸的遺物?！?/br>
“嗯?！弊T林沉默半晌，然后應了一聲。

顧燁問：“那為什么，你見我第一次的時候，就把它送給了我？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不應該很重要嗎？”

譚林再次沉默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上一次更加漫長，不知過了多久，譚林終于說：“因為，我想謝謝你救我?！?/br>
顧燁并沒算明白譚林的人情賬，在這場游戲里，所有人都是一路踩著刀尖尖過活，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你欠我一條命，我欠你一條命，這么來來往往，早就已經扯平?？勺T林不一樣，他的謝意太沉重了，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愧疚。

顧燁靜靜看著譚林，說：“你對我夠好了，真的?！比缓笏淖阌職?，小聲說：“但東西我不會還給你的，你已經送給我了?！?/br>
譚林沒說話，他突然翻了個身，床中間的巨大的空隙被迅速填滿，顧燁甚至可以看見譚林的兩道睫毛的陰影，像蝴蝶的羽翅一樣，溫柔地扇動了一下，然后譚林用手掌蓋住他的眼睛上，低聲命令道：“睡覺?！?/br>
*

顧燁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屬豬的，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睡著了，還睡得不錯。第二天早上大概七點，顧燁醒了，他算了一下時間，其實滿打滿算，也只睡了大概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