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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的男人,自責迷惑的同時,委屈更如寒風過境,霎時吹徹五臟:不管別人如何,我始終一心向你,即使不經意犯了錯,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我就這樣,完全不可信?非要粗暴至此,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地羞辱指斥?那些保證呢?那些許諾呢?有一個屁值錢嗎?“是不是只要別人有居心,”許延咬牙吞聲:“就都是我的錯?”他瞪大眼睛看向對方:“是不是在他車上睡了一覺,你就認定,我遲早滾上他的床?”昔日回答黃麗萍的一句話,莫名其妙被張品成催眠,都是他的錯?!極度的屈辱像隕石般迸裂:“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囚犯?騙子?還是娼妓?!”“你認為,我這樣看你?”封毅的眼神忽然暗了暗,微弱的燭火般風中凌亂:“我承認,我自私,我狹隘,我專制,我多疑。某些時候,我不夠尊重你,甚至限制你應有的自由?!蹦浅凌F一般黯然的聲音,摩擦出失常的頓挫之痛:“所有這些毛病,你都知道,我能做的,只有道歉?!蹦锹曇舻偷偷乩^續:“對不起,我又錯了,我也,累了,或者,我們應該,各自冷靜一下,好好想想?!?/br>“對了,本來想丟掉,”封毅說完,不待他回答,俯身拉開行李箱,抽出個信封:“既然……還是你收著吧?!?/br>腦子嗡嗡亂響,是傻了嗎?還是廢了?為什么弄不明白,那些沒有溫度的話?許延呆呆地攥著手里的信封,抬起頭,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迅速掠過身邊,毫不遲疑地摔門而去。房門上持久地震顫,讓他好半天都回不過神兒。封毅拿外套的動作,三步跨到門外的姿勢,決絕的背影,反帶門把的驚心動魄……幢幢黑影般在眼前回放,緩慢的,迷離的,漸漸清晰,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指尖神經質地抽搐,有什么東西嘩然墜落,許延茫然垂視,那撒了滿地的,色彩斑斕的,形態各異的,他的,輕松的微笑;周濤的,溫軟的眼神;還有細雨中那柄脈脈傾斜的,黑色的傘……心,一節一節冷下去,他本能地撲向窗口,樓下那車子,早已一路絕塵,呼嘯而去。失重的手指,虛脫的筋絡,在霜花一般明凈的月華里白得透明??諝?,死寂得讓人害怕,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亂響。為什么,為什么,即使有這些照片?!肯定有問題,哪里出了問題?腦子太亂,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許延猛地轉過身,焦躁地掃視身后的空間,一切都原封不動,跟早上一樣。只有,那個黑色的旅行箱,像個突兀的屏障,硬生生撞入眼簾。那是,他跟他,一起買的……那是不是,他剛才,真的回來過……許延失神地呆視著那個旅行箱,方方正正,干凈利落,設計精良,做工考究,接縫,拉桿,把手……北京?!他深吸口氣,蹲下身,小心拉開那張打了褶的托運標簽:北京——G市,白底黑字,確鑿無誤……腦中一陣電閃雷鳴,許延猛地跳起來,直撲向電話,那十一位數,像散落一地的豆子,五根手指、疲于奔命,反反復復,總算哆嗦著撥通,可手機鈴聲,卻在書桌上盡情地嘹亮。腦門,背心滿是冷汗,恐懼,無邊無際。不會的,不會的,他狠咬著牙,屏息撥號,繼續撥,不停地撥,一個一個陌生的號碼,艱難困苦地串聯銜接,終于撥通那所療養院的總機,終于鬧醒,那個值班的護士:“蕭齊,小姐,對不起,”心,突突直跳,像要從喉嚨口蹦出來,他勉力調勻呼吸:“請問,他,他身體好嗎?”“能好嗎?才大病一場,老人哪兒有這么快恢復?”護士小姐口齒不清卻語速飛快:“起碼得要一兩月調養,明天開了門再過來探訪?!?/br>“那就是說,他,”許延接著問,那干澀僵硬的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沒生命危險?”“你誰呀?!”護士徒然拔高嗓門,終于徹底清醒過來。許延‘砰’地掛上電話,還好……幸好……人沒事就好。他脫力地坐到椅子上,額角的冷汗一滴滴掉落書桌。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封毅的手機就在眼前,剛才竟會傻到去查號。也才看到,那幾十個無應答撥出,十二點半至兩點,越來越頻密,那是,他的號碼。他摸摸口袋,空無一物,下午開會時,調了震頻,應該,落在了船上,或是,掉進了車里。他想象得到,那人會怎樣焦急地找他??墒?,這些,都不是大事吧?像過去那樣罵他,折騰他,哪怕揍他,都不行嗎?非得一走了之?非得說那些,奇怪的話?“我也,累了?!狈庖阍趺凑f的?“各自冷靜一下?!崩潇o一下?各自?他茫然看向窗外,百思不得其解。三點、四點、五點……中秋近了,月亮很圓,清輝流瀑般撒向地面,花園里的草木,仿佛一個個披著銀紗的,美妙精靈,它們搖曳生姿,它們如夢似幻,它們跳個不?!菚r間錯亂了,還是世界靜止了……就在那里,那個花園,有他每天經過的身影,有他憑窗眺望的等候,有他倆一同閑逛的數不清的足跡……可是,他走了,那個人,真的走了。幾小時之前,也是從那里,那片倒伏的綠草,那疾馳而去的車輪……這是真的嗎?那個在站臺飛奔,追趕火車的孩子,是那個人嗎?那個牽著他的手,翻山越嶺的少年,是那個人嗎?那個在鷹飛倒仰,失聲哽咽的男人,是那個人嗎?是嗎?不是嗎?許延絞盡腦汁,竭力回想,回想剛才封毅的樣子,為什么,竟會對不上號?他怔怔伸出手,接住流瀉的銀光,皎皎無暇,剔透晶瑩,就像許多年前,那天清早,那束穿越葡萄架子的溫暖陽光。那樣清亮,那樣柔軟,那樣生動可感的記憶。那一天,他拿花生苗砸了他,那一天,他給他端進來一碗湯……可是,他怎么走了呢?他合攏手,掬起一捧純凈的月光,世界純凈得,只剩下悲傷。第89章日暮秋意晚這個城市很小,當你心無所待的時候,可能會頻頻遇見某些人;這個城市也很大,當你心有所期的時候,也許挖地三尺也徒勞無功。一個人,一個名字,一串諸如身份證、駕駛證、工作證等等等等獨一無二的識別編碼,結構緊湊、井然有序的社會關系;必要的,不必要的,各種各樣的出入場所……所有這些標識多么嚴謹規整、不容混淆??墒?,那全無意義。當一個人自覺匯入人海,頃刻就會消匿無形。哪怕,他擁有你最熟悉的音容笑貌;或是,他曾經與你呼吸與共、唇齒相依。長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