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柔柔傳來，只覺枕著的肩背那樣安全可靠，堅韌有力，心間一派滿滿的安穩寧定。

山包上那片松林也全被白雪覆蓋，常年堆積的酥軟松針鋪上厚厚的雪毯，每一步都像在溫柔的波浪里徜徉。凜冽的月輝穿透壓霜蓋雪的枝椏，像道道水銀從天而降，流瀉在潔白的雪地上銀珠四濺，如真如幻的亮麗耀眼。

“小毅哥，你累不？”許延感覺腦門貼著的皮膚輕微的潮熱，推推他：“讓我自己走會兒?！?/br>
“別動，”封毅托緊他：“背你不累?！?/br>
許延收緊手臂，喃喃說：“小毅哥……”

“嗯……”封毅應道。

“哥……”許延的嗓子微微地發梗。

“嗯……延延，”封毅低低地應著，輕笑著拍拍他：“哥在呢……”

“嗯……”許延將冰涼的鼻尖拱進他溫熱的頸窩里，輕輕閉上眼睛。

不久進了村子，孩子推開一戶院門，大聲朝里面招呼：“爸，媽，封大哥來啦！”

房門里立刻迎出幾個人來，連聲說著感激的話，把封毅和許延急急往里讓?？蓍碌睦先颂稍诖差^上，面色異樣潮紅，眼神凌亂昏蒙，嗓子眼里風箱一樣急扯不休。

封毅沒坐下來喝茶，連忙過去給老人探熱，小心把老人身上的厚被子揭開，回頭認真交代他家人：“發熱千萬不能這樣捂著，土辦法發汗容易抽筋，咬傷舌頭就麻煩了?！?/br>
屋里幾人都連聲應著，封毅又探了老人的脈息，看過喉嚨，耳朵貼近胸口上細聽了會兒：“沒事兒，別擔心，是傷了風寒，老人身體虛弱，天冷別讓他多出門兒，盡量呆屋里?！?/br>
那四十來歲的女人一聽，臉上登時陰轉晴，漢子面上也露出感激的欣慰，搓著手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這大半夜的，還怕是肺出毛病了?！?/br>
封毅笑道：“沒事兒，我聽過了，肺沒問題?！闭f罷打開小箱子，拿出個鐵盒，揭開盒蓋和里面覆的幾層醫用白布：“溫度高了，得打一針退熱?！?/br>
漢子忙說：“好好，”回頭推他老婆：“傻愣著干啥，給封大夫哥兒倆個裝點年貨回去?！?/br>
封毅忙說：“叔，叫封毅就成，我哪兒當得起大夫啊?！?/br>
漢子回過頭來，樂呵呵地說：“咱這村子，誰有個病痛不先想到封大夫，人好技術好學問好就當得?！?/br>
封毅拿砂輪沿瓶口刮一圈，兩指捏住頂端利落地一掰，用注射器抽了藥水，笑著說：“叔您別夸了，幫我把爺爺扶起來，得快點打針退熱?！?/br>
“誒！好！”壯漢連忙把老人扶起床，側坐在炕沿上，順手揭開他褲子。

許延挨過去，盯著那冒著水珠的尖利針頭，輕聲問：“你真敢打？”

“放心，肌注很簡單，只要避開坐骨神經，打在臀大肌上就行?！狈庖阏f著，給老人皮膚消了毒，拇指食指一跨找準位置，針頭輕輕一扎就沒入肌rou，開始緩慢地推注藥液：“我在二〇五醫務室幫過半年忙，早會了?！?/br>
“哦……”許延不眨眼地瞧著封毅，只覺得他的側影是如此剛毅好看，鼻子、耳朵、頭發無一不恰到好處。尤其是現在，那份認真謹慎的穩重與專注，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令人信服的知性的力量。

封毅拔出針頭，用棉簽按壓住針口，一抬眼看見許延，微窘地說：“怎么啦？”

“沒怎么，”許延抿著嘴笑：“封大夫?！?/br>
封毅微紅了臉，瞥他一眼，低聲道：“說什么呢?！?/br>
剛才的女人提了個滿噔噔的口袋出來，笑著往封毅手里塞：“封大夫，家里一點粗貨，您帶回去過年?！?/br>
封毅把用過的注射器包好放回箱子里，推著說：“大嬸，不用了，一只退熱針值不了什么！”

“不行不行！”漢子著急起來：“一定得收下，不然下次咱生病，哪敢再厚著臉皮去找您??！這大冷天兒的，跑一趟雪路不容易，咱心里不過意，就算藥水不值錢，光這心意，都夠咱一家子領受的了?！?/br>
老人也在炕上抖著手含糊地說：“收……讓小哥兒收著……”

封毅手上推著，回頭說：“老爺爺，您快躺著別客氣?！?/br>
許延也幫著封毅推：“大叔大嬸，真不用了，我哥家里的年貨多得放不下，你們留著吧?！?/br>
墻角那孩子也吃吃地笑：“爸，媽，封大哥肯定不會要的?！?/br>
漢子轉手給他一巴掌：“野小子，封大哥的是他自個兒的，這是爸媽給的，你瞎說啥?！?/br>
“本來就是！干嘛打我！”那孩子委屈地嚷嚷：“封大哥哪兒有手提這些，他得背他弟弟?！?/br>
“啥？”那漢子跟女人同聲問。

許延臉上一窘只裝沒聽見，封毅快速接過那袋東西，說：“那謝謝叔叔嬸子，我明兒早上再來看老大爺?！闭f罷拉著許延就往外走。

兩人出了院子，許延才嘀咕著說：“叫你別背的?！?/br>
“那怎么了，”封毅輕笑：“誰愛說就說去?！?/br>
許延噗嗤一笑：“那你跑什么？”

“我沒跑啊?！狈庖阈χ怀姓J。

許延在柵欄上抓了把雪末就往他脖子塞，大聲笑道：“看你還敢耍賴！”

“壞小子，你想凍死我！”封毅丟了袋子忙低下頭拍脖子：“一會兒別讓我抓??！”

許延咯咯笑著跑開：“想抓我，哪有那么容易！”

兩人正鬧著，剛才那孩子大叫著跑出來：“封大哥，等等我！”

封毅忙迎上去：“怎么啦？！爺爺有事？！”

“不是！不是！”那孩子大喘著氣：“我爸說你要背這個哥哥，讓我來幫你提袋子！”

著急跑過來的許延一聽，臉忽地紅了一片，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封毅一把抓住，睨著他賊賊地笑：“剛是哪個壞小子說我抓不著他？這不自己送上門來啦?！?/br>
許延連忙甩著手掙扎，大呼小叫：“這不算，這不算，你耍賴！”

封毅抓住他笑：“好吧好吧，不算，別跑了?！闭f著蹲下來：“快趴上來，出來久了別凍壞了，咱們回家去?！?/br>
“嗯?！痹S延甜甜一笑，跳到他背上，摟緊他脖子：“回家有什么好吃的？”

“野豬燉蘑菇?！狈庖氵呑哌呅?。

“野豬？你又進山了？”許延詫異地問：“這才放假沒多久呀?！?/br>
“沒，蘑菇是去年曬的?！狈庖銗炐Γ骸耙柏i，在我背上趴著，待會兒背回家去拔毛?！?/br>
許延一巴掌拍下去，只聽那孩子在旁邊捂著嘴笑得路都走不動，惱得他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