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延愣怔不語，這些他都不知道，他壓根兒不會想到，封毅不是成天跟他笑嘻嘻的嗎？

“幸好封毅那孩子爭氣，活兒干得漂亮，二〇五農場里的活兒他包了不少，學習也頂尖兒，學校才給他減了一半學費?！秉S麗萍接著說：“延延，你不該怪他，這次等你回來，他都誤了兩趟山了。小毅只能靠寒暑兩個長假，進山挖點藥材，打些稀罕野物兒，才能籌出學費。就那也是求爺爺告奶奶，不然他一個半大孩子，再能干，也不能跟那些壯漢子分份子啊?！?/br>
“學費很高嗎？”許延急急地問，他立刻想到自己的壓歲錢：“子弟學校是部隊的，學費要多少??？”

“光學費就簡單了，要不是封毅死活不肯拿，咱們家早幫他墊上了，”黃麗萍無奈地說：“你李阿姨治病借了不少債，封叔叔又好賭，簡直就是個黑窟窿……唉，不說了！”黃麗萍抖抖簸箕，笑著說：“延延胃口好點兒沒？姨給你煮咸水花生，剛刨出來的花生豆，煮熟了剝殼兒吃特別養人?！?/br>
“謝謝姨……我先去睡會兒?！痹S延垂頭說，心里一陣陣酸痛，站起來慢慢挪回屋子里，坐在床沿兒上發愣。從前只覺得自己寂寞孤單的童年夠凄涼的，卻沒想到封毅的生活更辛酸。自己回來就顧著拉他玩兒，竟然沒發現，不但什么忙都幫不上，還一勁兒跟他犯犟撒脾氣。

第13章前夜那首歌

退熱出了幾場汗，許延才進洗澡間，就聽見封毅進了院子，跟黃麗萍說話兒：“阿姨，延延晚上燒沒燒了？”

“不燒了，”黃麗萍說：“這孩子，飯沒吃多少，牙又疼了?！?/br>
“牙疼？”封毅問：“他去哪兒了？”

“去沖澡了，剛進去，”黃麗萍說：“坐啊小毅?！?/br>
“不坐了，謝謝阿姨?！狈庖阏f：“我先回去?！?/br>
封毅說完就離開了，院子里便沒了聲氣兒。牙疼是許延沒胃口吃飯瞎掰的，他是有顆火牙，有時疼得鬧心，今天卻沒事兒。許延沖了兩下跑出來，隔壁院里房里都黑漆漆的，封毅又出去了。許延轉了兩圈，蔫蔫地回了屋。

九點來鐘，黃麗萍來看了他不燒，一家子就睡下了。許延白天睡得多，晚上不覺得困，惦記著隔壁，出院子看看，封毅家仍然沒動靜，他就抱了花生簍子，坐到葡萄架下的黑影子里邊剝邊等。才沒剝幾顆，封毅家院門兒開了，許延見他在院子里來回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屋，半天也沒再出來，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想著封毅該是生氣了，回家這半天也沒來找他。

許延倒了花生殼，到水槽邊洗手，打算待會兒去找封毅道歉，封毅恰巧也從屋里出來，看見他就走近圍墻邊，說：“延延，餓了不？黃阿姨說你牙疼沒吃東西?！?/br>
“有點兒……”許延盯著水槽里的水，不由抿彎了嘴角。

“那快過來?！狈庖阋娝辉賾Y氣，眼睛亮閃閃的：“剛熬了粥，我也沒吃呢，咱倆一塊兒吃吧？”

“嗯，”許延在毛巾上揩干手，看了眼院門兒：“黃阿姨把院門兒鎖了?！?/br>
“那，那翻墻過來?！狈庖阋粨巫蠅︻^，伸出手來：“快來?！?/br>
許延走近，封毅撐著他腋下提了上來，放到圍墻上，伸手去托他下巴：“哪顆牙疼了？腫了沒？”

“沒疼，”許延不好意思地笑：“我騙黃阿姨的?！?/br>
“呵……”封毅笑了。兩人一時無話，在墻頭上干坐了半晌，封毅跳下去，伸手來扶他：“下來吧，那兒坐得累?！?/br>
“嗯?！痹S延就下去了，在桌前竹椅子上坐下，看封毅去灶臺邊盛粥。兩碗熱騰騰的稀粥擺在石桌子上，隔在兩人中間徑自冒著香噴噴的白煙兒。

“……延延，”許延低著頭正想開口，就聽見對面封毅說：“你別氣了，我明天不去了?！?/br>
許延鼻子就酸了，半晌沒吱聲。封毅靠過來蹲在他椅子邊上，拉他的手：“哥錯了，明天不去了，延延別生氣了，好不？”

“哥……”許延鯁了嗓子，低下頭擱到他肩膀上：“黃阿姨都告訴我了……你去吧，不然學費咋辦吶……”

封毅肩上一僵，過了會兒，輕聲說：“學費我找校長緩了兩個月，開學以后趕著周末，再請兩天假去就行?！彼鹗謥頁嶂S延的背：“別擔心了，現在哥一直陪著延延，好不？”

“那怎么行呢！”許延一聽就急了，坐起來說：“那得耽誤功課了！”

“我功課好著呢?！狈庖阈α?，揉了下他腦袋：“你急啥？回來多看看書就行了?！?/br>
“不行，你哪兒有那么多時間看書，”許延說：“而且功課積到一塊兒，成績再好也得拉下的?！?/br>
“都跟人說好了，”封毅微皺了眉，站起來說：“功課我自己知道，你別瞎想了?！?/br>
“哥……”許延一把拉住他，喉嚨一硬，眼淚再忍不住嘩嘩往下掉。

“延延，”封毅嚇了一跳，轉回身手忙腳亂地擦他的淚：“怎么又哭了？”

“你明天就去吧，”許延哽咽著說：“我不想你拉了功課，你答應過，以后跟我一塊兒念書的?！闭f著越發傷心難過，抱住封毅的腰哭得淚流不止。

“……延延，”封毅怔了怔，蹲下來抱住了他，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哄道：“哥會去找你的，真的。延延，別哭了?！?/br>
許延收緊手臂，心里酸澀異常，啞著嗓子說：“你明天去，我就不哭了?！?/br>
“……嗯，”封毅拍著他：“快別哭了，瞧你，”他輕聲笑：“哭得像個小姑娘一樣，也不害臊……”

許延張嘴咬他，眼淚仍舊沒完沒了。

“嘶……”封毅輕吸口氣，低聲說：“……疼啊?！?/br>
許延噗嗤笑了：“還敢說我像小姑娘不？”

“不敢了……”封毅的聲音低沉如耳語，更緊地抱住了他，下巴輕蹭著他的腦心：“延延……”

“嗯……”許延閉上眼睛，抬起臉埋進他溫熱的頸窩里，只覺心頭酸甜交煎，蕩起一陣陣微醺的波瀾。

兩人相擁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封毅才拍拍他，輕聲說：“延延，先喝粥好不，都涼了……”說著扶他起來，讓他坐回椅子里，去絞了條毛巾給他擦臉，笑著說：“嘗嘗，看好吃不？”

“嗯?！痹S延拿調羹舀了幾勺喝，生姜的淡淡辛辣味兒混著蔥花兒的香氣，托出甘美的鮮rou清甜，齒頰留香，胃口立刻開了，連喝了兩碗，才放下調羹問：“哥！真好喝，這是什么熬的？怎么沒rou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