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2
…”她笑著,持續地笑著轉向趙輝:“而你呢,你怎么能為了個男人連村長的女兒都不要,你說,紀康還有機會能活下去嗎?”“不——”趙喜捂住耳朵,瘋狂奪門而出。張春發已經趁亂跑不見人,趙輝抬腿就向外沖。這里電話打不成,就算舍近求遠去別的礦場也再不能耽擱。他飛奔著撞開人,一路沖近大門,卻猛然被身后一聲摧肝裂膽的慘叫剎住。“趙喜?。?!”伍秀趴伏在坑道口,腦袋猛烈撞擊地面,聲嘶力竭嚎啕:“他都不要你——你為他尋死?!趙喜——你兒子都會叫爸爸了呀——趙喜——你丟下我們娘兒倆……你叫我們怎么活哇……”趙輝瞪著那深淵一樣斜探地底的噬人的洞口,微晃了晃,立刻就有人‘貼心’地上來扶住他,不由分說扶著他周到地‘送’回去。張春發也奇跡般再度出現,一臉悲憫地抱起被擱在地上的孩子:“孤兒寡母……可憐吶……”他手背翻過來擦擦眼睛,示意其他人攙扶伍秀:“這樣吧,雖然趙喜屬于無故自盡,但也是大家的工友。本著人道救助精神,咱礦上追補他三萬元撫恤金,讓他老婆孩子未來有靠。另外,這次事故人員親屬的孩子,我們將義務資助從小學到高中期間所有的學雜費、生活費。大家說好不好?”他高舉起孩子再次高聲問:“有沒有人不同意!”“好好!”“同意同意??!”“張老板您真是位大善人吶?。?!”沉寂的雪地,爆響開一片銘感五內的異口同聲,拳拳服膺的高呼疾應。趙輝耳膜劇痛,一陣陣發寒,發昏,猛然踹翻一個人,正全力要摔開另一個。伍秀就突然搶過了張春發手里的孩子,重重摜向地面,在猝然迸濺的啼哭與血色中,惡狠狠、失心瘋地提腳踏上去,鞋底壓住孩子腹部:“趙輝,”她冷眼直視,一字一頓:“趙喜不管我死活,他死也不要我。如果,你再讓我孤兒寡母受饑捱餓,現在我當著他的尸首,當著你的面,立刻踩死他兒子!叫他全家無后,斷子絕孫!”“大伙兒,一起攔住他!”“對!不能讓他再害人了!”所的有人,所有火焰熊熊的眼睛,全都義憤填膺、怒浪滔天地緊壓上來。而那個孩子,數月大的孩子,在他母親的腳下,慘叫著……半邊臉像被燙掉了皮的豬瘦rou,撕裂的嘴,變型地擠壓進徹骨的雪污里,縷縷不絕……沁出奪目的紅汁……趙輝看向洞口,直直看向那個黑幽幽的,整個兒吞掉了他的那個人的坑道口:“紀康……”他低低喚一句,緩緩閉上了眼睛…………雪,下下來了,一片一片,飄飄卷卷,在蕭蕭的寒風里,覆上滿目的猩紅……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日凌晨,趙李氏因肺氣腫并發癥送院搶救;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三日晚六點,趙輝與趙玉霞在趙家村新建祠堂擺席完婚。新娘于當夜子時沖出新房,下肢袒露、不知所蹤;一九九八年二月三日清晨,因精神分裂癥走失數日的趙玉霞被尋獲送回。同日晚間起夜,絆倒火盆引發烈性火災,其母趙周氏在火災中當場喪生;一九九八年二月四日清晨六時許,趕往村長趙德才家救火的部分村民,在其地窖內意外發現大量已成型儲存的粗制鴉片;一九九八年二月六日上午,趙家村原村長趙德才被蒗坪鎮派出所民警依法逮捕。因證據確鑿,偵結順利,同年五月,趙德才藏毒、制毒罪成立,獲判無期徒刑并即日入獄服刑;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紀永誠被市屬醫院心臟外科接收入院,七天后實行心臟介入手術,手術結果圓滿成功;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七日,趙李氏因肺氣腫引發肺心病,經蒗坪鎮人民醫院救治無效死亡。一九九八年五月二十一日傍晚。趙輝低著頭,拎著終于編好的藤籠和籠中彩衣的繡眼,路過村口老槭樹留下的那個日漸平復的深坑,徑直走向村西頭那兩間依山而建的干打壘瓦房,默默推開院門。他走進去,抬起手,房門竟然一觸即開。寂靜的屋子里,已經空空如也……那一天,距紀永誠心臟手術治療出院正好半月。他中午在門口路邊玩耍,誤食了村民今年為防鼠患蟲害大面積撒下的毒糧,毒發送蒗坪鎮醫院搶救,無效死亡……這個被病痛折磨了一生的孩子,在彌留的最后一刻,竭盡全力伸出烏青的手指,拽住了床邊護士的衣角:“阿姨,”他微弱地說:“叫我輝子哥,別忘了明天……逮繡眼……”但那位護士當時正急著送氧氣瓶給搶救室另一端的一位‘重要’病人,幾乎立刻撞開了他的手。于是這個孩子對這世界提出的唯一也是最后一個要求,沒有任何人聽見……趙桂芝于當日晚間十時許,在蒗坪鎮人民醫院頂樓墮樓而下,當場身亡…………初夏是有香味的。有一些花瓣因風而起,有一些綠草因雨而搖,有一些青鳥因云而飛……它們在流走的瞬間輕揚起冉冉幽香……那香,清凌凌的、輕飄飄的、翠盈盈的……它們滋潤了巖石的嶙峋,穿越了藍天的廣闊,彌漫了再度披上新裝的生機沸騰的山野……午后的陽光從緊閉了半年的窗縫中絲絲漏進來。趙輝一直覺得,初夏是有香味的。他坐在寂靜的房間里靜看著那些在淡金色光芒中翩翩起舞的散漫飄游的塵埃。有一瞬間,甚至聞到了曾如絲纏繞在那人指間的熟悉而辛辣的芳香……他甩甩頭,像要甩去一些迷蒙的思緒和永恒的痛感,起身伸手,推開了窗……然后,在剎那間……僵成了化石。窗臺下凌空峭立不足半米的絕壁上,竟娉娉婷婷長起了一株無風自舞、無人問津的獨搖草……精美如碎鉆的淺粉色花盞,綿密連結成一把把美輪美奐的小花傘,圓圓地,齊齊沖著他仰臉憨笑,在微風與暖陽中輕悄而嬌妍地綻放,傾吐出一脈……又一脈純凈的辛香……他伸指抹開窗格上厚厚的塵灰,依稀看見一片無垠的雪地藍天……那一天陽光普照…………我其實回村等過你好幾天,趴你家窗臺上左盼右盼盼不來人,還蹭了我一鼻子灰……——那個人壞笑著隨意地說…………我不愛別人弄我頭發,我就想,等你來了給我理……——那個人委屈地抱著他說…………老婆……往后你就算生氣……也不準再趕我了……你不準不管我的……——那個人依著他糯糯地撒著嬌說…………獨搖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