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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謙最后寄回來的明信片,拿著宋老太給他的地址,騎車去了老熊的藥店,他冷靜得就像在解決一道步驟繁瑣的數學題,一步推著一步走,有條不紊,鎮定得不正常了。等宋老太也冷靜下來,她看看明顯蔫了的小寶,又想想那少年毫不慌張的臉,心里卻開始有點不是滋味了。至親的人失去消息,久去不歸,正常的人難道不應該六神無主嗎?哪怕只是六神無主一會呢……魏之遠的反應遠超出了同齡人的水平,可宋老太卻不免有點心寒。她以前覺得這孩子伶俐,仁義,現在卻不得不開始懷疑他沒有人情味。魏之遠一路找到了老熊的藥店,按著老熊的尿性,這店員又是個臨時雇來的短工,面對著一人分飾多角的藥店正適應不良,一問三不知。魏之遠和他要了老熊的聯系方式,又說了幾句好話,用店里的電話給老熊打過去,對方也是關機。魏之遠心里像是沉了一塊石頭,冰冷而沉甸甸的,似乎要把他的三魂七魄一起墜下去,他只好用力和那沉甸甸地石頭拉鋸,強逼著自己做正確的事。少年和店員艱難地溝通良久,終于,店員想起來,抽屜里有一張老板的個人信息,上面除了聯系地址和通訊方式外,似乎還有一個緊急聯絡人。就這樣,魏之遠找到了老熊的妻子。然而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里面卻傳來一個焦急的女聲,不分青紅皂白地問:“老熊?是老熊嗎?”她一句話,徹底磨滅了魏之遠心里的希望。至此,魏之遠知道,大哥是真的失去聯系了。從藥店出來,魏之遠徑直去了派出所報案,一個值班女警看他是個半大孩子,比較耐心地詢問了他很多具體情況。可魏之遠偏偏什么情況也不知道——魏謙只在剛走的幾天打過電話,可由于魏之遠賭氣不肯和他說話,魏謙頂多是逗小寶幾句,和奶奶交代個平安,三言兩語就掛了,每次留下的信息都少得可憐。魏之遠只好拿出明信片給女警看,女警接過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郵戳和日期,搖搖頭:“弟弟,我們可以受理,也可以按著這上面記錄的行程和日期幫你查查他當時所在的位置,但是他很可能只是路過,不是在這里失蹤的,你明白吧?你連人是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失蹤的都不知道,我們能找到的希望也很渺茫,你要做好心理準備?!?/br>有那么一瞬間,魏之遠看著她的表情顯得茫然而不知所措,好像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蒙了,然而只是一小會,他就克制住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女警透過他的反應觀察出了什么,于是輕輕地問:“你家里還有大人嗎?”“只有個奶奶,年紀很大了?!蔽褐h回過神來,垂下眼,而后頓了頓,“謝謝jiejie?!?/br>說完,魏之遠站起來離開了,他已經做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事。再無計可施了。魏之遠以勻速騎車回家,到了半路上一個沒人的地方,他突然毫無征兆地伸腳踩地剎住車,然后緩緩地彎下腰,趴在了車把上,把臉埋在了胳膊中間。少年急劇生長而顯得削瘦的后背彎成了一個繃緊的弓,魏之遠終于牽不住心里那塊石頭,任由它筆直地掉了下去,砸得他從肝膽肺腑一直痛徹了心扉。“我該怎么辦?”茫茫然間,他心里似乎從十方呼喊亂作一團,逐漸轉為渺無聲息的萬籟俱寂,而后只剩下了這么一句沒有答案的問話。大哥走得那么遠。如果他真的就這么……就這么……再也不會來了呢?曠達無邊的遠方,與螢火如豆的希望。自他出生到現在,“無能為力”似乎要貫穿他生活的每一天。那天晚上直到新聞聯播,魏之遠才推門回家,小寶和宋老太忙一起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宋老太問:“怎么樣?”魏之遠神色木然地走到客廳中間,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他邏輯清晰地敘說了整個一下午的所做所聞,而后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目光在奶奶和小寶的臉上掃過。魏之遠輕而緩地說出了自己的后續決定:“現在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消息,如果我哥……那以后就是我來退學養家?!?/br>宋老太猛地跳起來,急赤白臉地用腳跺地:“呸呸呸!反話反話,童言無忌!小崽子胡咧咧些什么?”“奶奶?!蔽褐h脊背挺直,靜靜地看著她,“我聽說我哥的父母沒了的時候,他就和我現在差不多大,從今往后,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他能背動的家,我也背得動,你放心?!?/br>宋老太愣愣地看著他。小寶的眼圈卻忽然紅了,一眨巴眼,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她輕輕地拉著魏之遠說:“二哥,反正我學習也不好,讓我退學得了,我還能當自己是耗子掉進米缸里了?!?/br>魏之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他似乎是學著記憶里某人的動作,有些別扭的、不熟練地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小寶的頭頂上。他說:“你能干什么?你看起來那么小一點,又沒有力氣,離開學校會被人欺負的?!?/br>小寶不知怎么的,聽了這句話,哭得更兇了。“我哥是拼了命才走到今天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肯定會在開學報到前回來——別哭了,沒事的?!蔽褐h不慌不忙地說完這句話,而后擠出了一個不太成功的笑容,轉向奶奶,“以后要是天黑或者刮風下雨,我騎車接送你?!?/br>魏之遠竭盡所能地調節家里的氣氛、竭盡所能地想要成為一根新的支柱。然而當夜深人靜到來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后面,卻想不出大哥當年是怎么把小寶帶大,撐起這么一個四處漏風的家的。他年幼的時候經常??诔隹裱?,動輒放出“養家糊口”的厥詞來,而今他終于遠近無依,一股來自內心深處的惶恐卻幾乎要把他壓垮。比幼年時期懵懵懂懂、僅憑著天生一點機靈和運氣四處流浪的時候惶恐,比拿著鋼管面對變態的時候惶恐,甚至比跟著大哥謹小慎微地逃命時還要惶恐。因為他不能懵懂,不能攥著心口一點熱血沖動做事,也沒有了那么一個讓他翹首企盼的人。上有奶奶,下有小寶,他得照顧他們,還有對面矮平房里蝸居的麻子哥他媽,大哥不會允許自己扔下她不管的。他感受到了一種幾乎暗無天日的壓力。魏之遠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默地問自己:“我哥會怎么做呢?”他靠在椅子上,努力平復著起伏不休的心緒,開始了對魏謙一切的漫長的回憶。魏之遠就像在認真仔細地審一道數學題一樣,一絲不茍地推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