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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的處境憂心忡忡。“一日之限早已過,長老們若同意我回去,他日長老們還能如何服眾?你二人且放心回去,我在這頤衡寺有方丈伴著,免了殺戮之戚戚,得了細水長流之淡淡,你們何需憂心?”他挑落一簇燈花,燭火更亮了。他安安靜靜地看向二人,眸中滿是慰藉。蘇末與水鳳瞧見他的神情,心中既憂又喜。二人互相望一眼,便齊齊跪下,叩首。蘇末說道:“‘少主’二字,早已不再僅限于上下關系,他日少主若需要我等,盡管吩咐。蘇末與水鳳,今夜先行告退,望少主保重?!?/br>李容若以久逢的會心笑意送他二人離開后,重新坐正。低眉看著那靜靜躺著等待拆封的百里鴻雁許久,伸過手去拿起,便要將它伸進燭火中。了無伸手按住他手腕,搖搖頭,道:“不若先看看再說?”“若知要傷心,為何還要看?”“你怎知定是個傷心事,莫做庸人自擾之事?!?/br>李容若放下信,嘆口氣。這口氣似是忍了許久般,蓄著力量終于可以抒出便拖了長長的一段尾巴?!拔壹葘δ銦o甚用處,為何還要照料關懷我?”“你是卿書的親孫兒?!?/br>“先祖父對你而言,占據何種位置?”他挑眉看他,問道。“滿心滿懷?!彼Φ么葠?,似是在教導一個不涉世事的孩童一般,溫溫和和卻帶著記憶的圓潤沉沙,寬慰又落寞?!凹幢闱鋾央x開六十余年,然他音容仍在老朽心里清晰如昨。老朽在這佛門不凈,犯下罪孽,不去了結自身,亦只因卿書。他要老朽活著,老朽便活著。他在奈何橋前等老朽,老朽便活到那一日去赴約。情為何物?不至于有擾亂生死的通天神力,不過是改變你我。侄兒,相信此點你是再清楚不過了。若不是你所在意者是蕭賊之輩,老朽真真不愿你困在此處??梢粋€月來見你茶飯不思心有憂戚,老朽忍不住動搖了?!?/br>“方丈之意,是欲讓我與他相見?”他哂笑。“非也,只是這信老朽直覺不可不看,或許能解侄兒之憂?!?/br>李容若斂下笑容,望著了無平靜的面容,自覺他別有意味,便重新拿起信來。拆開黃舊得似是奔波了幾輪歲月的信封,取出里頭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薄紙。一展薄紙,抖了抖手欲就此撇下不看,只是內心藏著的一絲無論如何亦刮不去的希冀予他動力,一寸一尺地推動他往前走去。那熟悉的字跡帶著律動赫然呈現,如一首撼山動水的歌謠般擠進他腦中,令他無法安寧。靜寂無聲中,他從紙的末端抬起頭來,伸手便將紙角刺進燭火中。紙張一點一點地湮滅,希冀一點一點地葬送。末了,燭旁只剩得些烏黑的殘碎在無所顧忌地嘲諷他、奚落他。李容若衣袖一擺,冷冷看著它們散落在地、無有歸依,而后走了出去。他蕭索的身影嵌在月光里,一路默然蜿蜒向遠處。風雪靜了,草木靜了,世界靜了,連他亦一同靜了。他知曉,上千里外的九疇,過不多久便毫不在意地蹭落他的靜寂舉行一場熱熱鬧鬧喜喜慶慶的婚禮。而他,注定獨守寂然。他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淚痣,躲在一棵老桂花樹后咬牙無聲悲泣。他終是強裝的,他終是放不下的。寺里的桂花樹,似乎亦忍不住為他多情而輕輕搖曳。此時的他,無有多余心力去回頭尋找重燃希冀的蛛絲馬跡。若他回頭看一眼,他便能見到原本沉靜的老和尚此刻正緩緩舒出一口氣,那神態就如計謀得逞的得意與于心不忍的憂懷雜夾在一起般足以令他竊喜著自欺欺人。亂神(六)“容若!”只聽得來人一聲震怒喊聲,他持龍淵的手霎時便頓住了。劍尖寒氣未消,甚而因頓住而更凝結了一層在眾人驚詫中呼號著的冷厲。耳畔絲絲倒吸氣的聲音,猶如一只看不見的巨大而無法掙脫的手,呼啦啦便將他帶回一踏進宮門時所見之景象。侍衛逡巡,他如一條游魚般靈敏躲過。只是游魚離開了水,畢竟是要死的。紅燈高掛,亮如記憶中昏黃的白晝。絲絲縷縷的北風,夾著深冬凄冷的雪,凜冽著為他拔劍做準備。不遠處,宮闕巍峨,殿前魚龍游走。在這威嚴莊重的宮中,歡聲笑語亦顯得如山般沉,直予人極大的沖擊與壓迫感。只是即便壓著心頭,他們終究是笑著的,發自內心的笑著的。腳下的白玉石板一塊一塊連綿伸向不遠處,拾級而上,便又是更多的白玉石板嵌砌。這是朝臣們上朝必經之處,這是姜芳佩拱手相讓江山之處——熟悉的簡單而廣闊壯麗的殿前。而現下這熟悉的清冷只地,竟被不知道是誰的手一一鄭重地裝扮得猶如新娘一般。目光再向遠些流去,方知這紅艷艷的裝束都只為臺階上的真正的新娘。他怔怔站在門邊的陰暗里,緊呡雙唇,不知他究竟在如何思量,只知他薄削的唇角漸漸微微吊起,如北風般凜冽。青的、藍的、綠的朝服在風中熙熙攘攘鬧鬧騰騰,而朝服本身的主人們卻正襟危坐目視階上。他們的眼神滿是期盼與滿足,連發梢都樂得癲狂般張牙舞爪。李容若低眉看了自己衣裳一眼,純白的,一塵不染,如不食人間煙火一般。而他自己知曉,在他低頭看自己衣裳的時候,他便確定,自己早已被煙火熏得黑透了,再也洗不掉了。環顧,只嘆蕭煜冷徹的性情,在宮中的裝點布置中可見一斑。紅燭光黃,卻不夠溫暖。他一身白衣招展,足夠將這虛淺的暖意全數驅散。他從陰暗里赫然現身,一話不說便直直朝眼中的目標而去。那目標儀態萬千,舉手投足間盡是落落大方與游俠義氣。他不知曉那人為何連蓋頭亦不蓋,或許是要以這般顯眼不避目光的姿態對他進行盡情的嘲笑吧。然而不管原因為何,她今日都得死,除非……“啊?!?/br>“刺客?!?/br>劍光越來越凌厲,帶起無數飛雪。飛雪繞劍旋轉流動,而劍似是本身長著一雙眼,完全不受身旁飛雪影響不偏不倚直直朝那人心窩而去。那人瞧見,不知是過于自信還是過于驚詫,一動不動地滿身迎接他早已滿溢而出的戾氣。他看見她滿面從容,他的心便突地踏空了。近了,近了,只差一點便要行走陰司路了,只差一點……周圍的紛紛擾擾如潮水般急切退散去,露出靜寂而扎人的淺礁。冷凝的長劍倏地頓住了。身前一人如風般呼嘯而來,以脆弱不堪的人類身軀扣留了他劍尖。沒有血,可他眼里已然滿是血。你要他如何辦呢?在霸滿空氣的燭光里,李容若看見蕭煜銳利的眼睛刻在震怒的臉上。而那些該死的燭光留在他臉上的陰影,沉沉地,更令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