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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花園里的花,幾乎全都凋謝了。便是那些常青樹,在暗沉的天氣下,也像是蒙著層塵埃似的。燕京城的冬天很快就要來了,而冬日向要隔著很久才會過去。人們總是冬日還沒過完,就開始思念初春來。 年輕的帝王負手而立,皇陵外,重兵把守。他站在墓碑前,墳墓里,葬著他的生母,夏貴妃。 深宮之,流傳著各種有關夏貴妃的傳言,許多宮里的老人要么死的死,散的散,留下來的實在很少。于是那些過去的芳華,也就沒有人再提起。洪孝帝生下來作為皇子,看過了北燕朝廷變遷,幾度風云,本該對這些事情云淡風輕,但作為兒子,記得母親,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和劉太妃年輕時候的潑辣美艷不同,和太后年輕時候的溫婉端莊不同,夏貴妃狡黠靈動,聰慧美貌,對待下人寬和,她聰明,有主見,知進退,是個有趣的人,皇帝欣賞她。 但大抵紅顏薄命四個字是個詛咒,夏貴妃在生下他不久之后病逝了。洪孝帝不知道他的生母長什么樣。他只能在宮里畫匠曾經的畫作找到夏貴妃的模樣,只能靠著那些不知真假,只言片語的傳言拼湊起夏貴妃的模樣。但即便如此,每當他站在生母墓前的時候,腦回憶也只是片空白。 先帝把他交給了皇后,皇后那時候有太子,并不親近。后來太子早夭,皇后甚至度認為他才是殺人兇手,直到太醫來為他洗清冤屈,證明太子是先天不足,突發心疾而死。 但當時所有人,包括他的父皇,看他的懷疑目光,他到現在還忘不了。有時候半夜從夢驚醒,那種刻骨的悲憤和絕望,歷歷在目。 再然后,皇帝立了他做太子,成王母子越來越囂張,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皇后拿他做籌碼,和成王母子相斗。暫且算是條船上,他和皇后總不能撕破臉,至少要表現的母慈子孝,不能讓人鉆了空子。 是什么時候和太后看起來格外親切,仿佛對真正的母子的,洪孝帝已經記不得了。但在他心里,過去從來不曾過去,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從那些事情走出去過,所以聽到姜梨的遭遇時,他會如此憤怒。他漸漸學會了如何做個真正的帝王,但如何做個兒子,這件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剝奪了權力。 “母妃,”帝王的神情恍惚,有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他的聲音似乎也是茫然的,他道:“你現在,過的怎么樣呢?” …… 慈寧宮里,青煙裊裊,梅香小步上前,走到佛像前面跪坐的人身邊,輕聲道:“太后娘娘,探子剛剛回來,陛下去了皇陵,夏貴妃的墓前?!?/br> 穿著綢衣正在敲打木魚的太后手頓,煙霧繚繞,她的面上,浮起了個淺淡柔和的笑容來。 她幽幽嘆息聲:“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br>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背德 十月,燕京城下了第場雪。 雪倒是不大,天氣卻已經冷極了。聽聞東邊那頭的山都被雪封住了路,獵人都不敢往山里走。也有為了生計不惜涉險進山的,不為別的,這個時節獵得塊白狼皮賣給富貴人家的夫人,能得百兩銀子。 人為了生計,是什么事情就能做的出來的。 皇宮外面的宮墻房檐上,都覆蓋了層白雪,雖然不及寒冬時候的厚,但銀裝素裹也初見端倪。剛進門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們還很稀奇,院子里掃雪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拿腳去踩,有時候休息無人了,團個雪球球,互相扔著玩兒,倒也是頗有意趣。 年長些的,就沒有這樣好的興致了。冬日里人總是變得格外容易感懷,仿佛切都失去了希望似的??粗@些新來的宮女,只是連連搖頭嘆息。有今朝無來日,年年都有人進宮,年年都有人死去。君不見這白雪純潔,土地下卻掩埋了多少無名尸骨。宮里看著富麗堂皇,實則兇險,對他們來說,大約最大的幸事就是平平安安度過幾年,到了年頭順利的放出宮去,成家生子,安穩生。 慈寧宮里念佛經的聲音,近來沒有往日頻繁了。大約是實在太冷,太后在殿里坐著抄寫經書抄寫沒會兒,便會手腳僵硬,宮女連忙拿暖爐來讓她捂手。 “年紀大了?!碧髧@了口氣,道:“近來總是手腳冰涼?!?/br> “許是殿里太冷了些,”梅香回道:“奴婢等會子讓人多添幾個地龍?!?/br> 太后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蹙眉,按了按額心,梅香道:“太后娘娘要不要先去寢殿休息會兒?” “好?!碧蠡卮?。梅香依言把太后扶到寢殿,才走到寢殿門口,太后愣,突然道:“梅香,你守著門口,不要讓別人進來?!?/br> 梅香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點頭退了出去。太后這才看向里面的人。 她的床榻邊上,正坐著人,那人兩手撐在身后,腿翹在椅子上,她慣來嬌貴,睡得床榻褥子都是最精致軟和的,這人這么坐下去,便將床坐凹下去了大半,實在很滑稽。 “你不要命了?居然敢來這里?!碧笃届o的道,竭力掩飾眼里的愕然。 那是個年男人,生的剛毅英俊的模樣,還帶著些不屬于燕京城的落拓瀟灑,聞言,他也只是笑了笑,不以為然,道:“柔嘉,好久不見了?!?/br> 太后的身子輕輕顫,“柔嘉”是她的閨名,這么多年過去了,先帝在世的時候,從來不曾這么叫過她聲,倒是眼前這個男人,無論她是林家的小姐,亦或是太子妃,還是皇后,甚至成了如今的太后,他叫她的時候,永遠叫“柔嘉”。 這男人是殷湛。 夏郡王,先帝的兄弟,大名鼎鼎的昭德將軍,就這么闖進了太后的寢殿,還喚她喚的如此親密。 太后這么多年的平靜神色,就此有了絲裂縫,她甚至顯出些緊張來。 “別擔心,”殷湛道:“我過來見皇上,來你這里的時候,沒有人發現,你要相信我的本事。柔嘉,你還是這么小心謹慎?!?/br> 太后冷冷道:“畢竟幾十年前,我已經因為不小心而闖過大禍了?!?/br> 殷湛沉默了會兒,才道:“那都過去了?!?/br> “對我來說并沒有,”太后淡淡道:“我這么吃齋念佛幾十年,就是為了彌補當年的罪過?!?/br> “哦?”殷湛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在為我祈禱,祈禱我平安無事?!?/br> 他這話說的十足輕佻,讓太后擰起眉頭,她道:“我不明白,你回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