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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是報紙上那個人。“阿貞啊,子軻在做檢查,沒發生什么事——”吉叔低頭正勸湯貞,一抬頭,目光看到了樓梯口走上來的老爺子一行人。那個叫“阿貞”的年輕人問吉叔:“請問小周怎么了?他又受傷了嗎?”這時從門里傳出一個聲音,語氣成熟得周老先生一時間都以為自己是耳背聽錯了:“阿貞,我沒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去找你?!?/br>吉叔站直了腰?!鞍⒇憽表樦哪抗饣仡^一看,當即愣在原地。周老先生沉默地上了樓,他一張臉上沒表情。這副神情大概是老周家祖傳。年輕的時候看著很冷漠,老了自然而然便不怒自威了,在場的人誰都不敢講話。一直以來,在家里也只有子軻敢頂老爺子的嘴,吉叔心里清楚得很。子軻還受著傷,在門里被護士們處理著傷口。周老先生無聲地走過來了,他一雙眉毛粗濃泛白,那眼神看了看吉叔,又在湯貞臉上瞧了片刻。吉叔心虛道:“老爺子……”周世友并不關心吉叔,對湯貞開口道:“你,跟我過來?!?/br>湯貞覺得有些緊張,因為比起所謂“國民偶像”“亞洲巨星”,“周世友”三個字才真正是全亞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在香城都是如雷貫耳。這是傳說級別的人物,盡管老邁了,連走路都要人攙扶,仍會令周圍的人提心吊膽。湯貞覺得,可能也只有小周,會以為湯貞不知道周世友是誰,說什么“我沒有家里人”這樣的話來騙他。湯貞站在周世友書房的門里。書房只開了窗邊幾盞壁燈,比較暗。周世友走進去,已經把外套、手杖都交給了助手。他也沒有招呼湯貞的意思,自己在書桌后一把椅子上坐下了。雖然上了年紀,老先生明顯精力還很充沛,頭腦也清明。他伸手打開桌上的臺燈,從木質的鏡撐上拿起一支眼鏡,戴在了眼前。湯貞身旁的門打開了,傭人端茶水進來。茶水旁邊還有兩個小碟子,其中一碟是切好的水果,另一碟中央擺著幾顆藥丸,有藥片,有膠囊。湯貞原本在原地乖乖站著,余光瞥到那碟子里膠囊熟悉的顏色,他張了張嘴。湯貞親眼看著老先生端過水杯,拿起一顆藥丸放進嘴里,喝了一口水咽下去了,接著又拿下一顆,大概不喜歡吃藥,所以吃得很費力。等吃完了藥,傭人才出了門。門關上了。湯貞還站在門里。他遠遠望著那位老先生把助手送過來擱在桌上的一疊文件拿到眼前,在光下戴著眼鏡,一份份掀開備忘錄快速瀏覽起來。他看文件時也不出聲音,只偶爾拿過鋼筆在上面簽字,或是端起杯子來喝上口水。湯貞雖然從未上過班,但他參加過亞星的董事會,也曾和新城發展方曦和老板這樣的企業家結下友誼。商業是會讓湯貞頭疼的事情,那牽涉到太多人的生計,舞臺上的錯誤是湯貞自己可以承擔的錯誤,商業決策上的失誤卻可能殃及無數人的一生。周老先生專心看著文件,拿過筆又要簽字。他剛簽了一個字,低頭看了一眼,用筆尖在紙上重重劃了兩筆。“唉……”湯貞聽著他突然嘆了口氣,老先生抬起頭來,摘掉眼鏡,捏了捏鼻梁,老先生伸手要摸書桌上的墨水瓶。這一眼,老先生突然看到了在門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的湯貞。“你怎么一直站在那里啊?!敝苁烙颜f。湯貞抿了抿嘴唇,在門邊不知所措。周世友抬起眼,又打量了湯貞幾眼。“搬個椅子?!彼f,話說出來,就像軍令。書房里幾把椅子都整齊放在窗邊,緊挨著書架。椅子把把都很有分量。湯貞過去了,搬起一把來。周世友看著湯貞的膝蓋有點打哆嗦,他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都不知道這個小孩子在門邊站了多久。一直這么站著,怎么也不吭聲啊。“過來坐?!敝苁烙颜f。湯貞搬著椅子,到周世友的書桌旁邊,把椅子放下。他坐下了。周老先生看他,看湯貞不太尋常的長頭發,看湯貞蒼白的臉色,頭發里露出的耳朵。湯貞望向周世友的一雙眼睛,近似透明,非常安靜。很有一種不真實感。周老先生低下頭,把手里的鋼筆擰開了,鑲嵌了蘭花紋樣琺瑯的筆身擱在軟墊上。繁忙工作的間隙,老人似乎很享受給一支舊鋼筆上墨水的時光。“你是不是以前,把我兒子踹了???”周老先生沒抬頭,突然問湯貞。湯貞眨巴了眨巴眼睛,坐在原地。第197章日出16湯貞眼神飄飄忽忽,像走神,可在周世友面前,誰敢走神呢。湯貞一句話也沒講出來。周老先生擦了擦手中鋼筆的金尖,從軟墊拿回了筆身,慢慢組裝回去了。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坐姿看起來不像老人,像位軍人。手掌布滿皺紋,和常年工作磨出的繭,作風似乎豪邁,可看他擦拭鋼筆的動作,細心地拿捏著。只是這么坐在旁邊,湯貞也感覺著這位老人與小周太多神似,又太多不同。“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敝苁烙押鋈婚_腔了,大約因為遲遲沒聽到湯貞的回答。小輩兒之間的愛情,往往沖動、易怒,像淌過雷區,才二十歲出頭,血氣旺盛,又是周子軻那樣的脾氣、性格,周世友都揣摩不到他會有怎樣的愛情軌跡。那臭小子,他也會去愛人嗎?他也會痛苦,會失落,會被人拒絕,會意識到并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有義務遷就、忍讓、愛護他嗎?一度,周世友還真以為他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生下來就為了在他家毀天滅地,從蕙蘭走了以后,更是金身不壞,刀槍不入。分手這種事太正常了。在周世友看來,他這個小兒子談戀愛都是奇跡,不被人甩上幾次,是根本學不會如何去愛人的。周世友每日辛勤工作,多做善事。那么他也會有回報。“但他,本性不壞,”周世友抬眼看了湯貞,無所謂湯貞是誰,也許是菩薩灑下的甘露,落在人間的一粒凡塵,周世友對湯貞說,像將軍對下士的囑咐,“對他好一點?!?/br>因為周老爺子回家了,整個家里分外安靜。湯貞從家主的書房里出來,正好遇到等在門外心急如焚的吉叔。吉叔剛想問湯貞什么,忽然面前的門開了,周老爺子自己拄著手杖,走出來。子軻終于換完了藥,在睡衣外面穿了外套,出來要找湯貞,卻看到周世友朝他的方向走過來了。湯貞站在走廊邊,耳邊還有方才老先生對他說的話。“他雖然缺點很多,是個倔孩子,但也不是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