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放學時間

墻上的時鐘走到五點的時候，和往常一樣，校門口接孩子的人們已經排起了長隊。

原本逸散在后院空地上的笑聲，被驟然塞進了滿墻都是迪士尼卡通人物的活動室里，音量不降反升。方維的身后跟了二十幾個乖巧列隊的小豆丁，因為玩得盡興，嘰嘰喳喳地討論得小臉通紅，女孩們既不在意被甩松了的小辮，男孩們更不會在意蹭在寶寶服上的灰。

“一點也不像是快要去小學的大孩子呢?！标犖驳年惱蠋熑ヌ崃藴厮?，還從休息室旁的消毒柜取出消毒過的毛巾。原本呼啦一聲湊在窗前遙望家長的孩子們，又立馬湊了過來。

每個毛巾的邊角都有繡上去的名字，方維像之前很多次一樣，挽起制服的袖子，坐在高度剛好可以和孩子平視的小板凳上，用浸了溫水的毛巾耐心地替他們擦干凈臉和小手。

“就算比剛來的時候長大了幾歲，也還是小孩子，貪玩也是難免的……”

“方老師是一直負責這個班的吧，一點點看著他們從小班長成大班的孩子，感覺會特別不一樣吧?！辈湃肼毑坏揭荒甑男￡惱蠋?，看著這位總是溫聲細語的前輩，語氣里也是滿滿的欽佩：“說起來，從我學幼師開始，男老師就很少見呢，想必是特別喜歡小孩子吧?！?/br>
“我們都特別喜歡方老師！”剛把重新白皙的小手從方老師手里抽出來的小男孩，搶先表現出理解了大人對話的小得意，又追著補充：“方老師也最喜歡我們，特別喜歡！”

“方老師最喜歡的才不是你，是我！”旁邊另一個耳垂上有痣的小男孩，聞言立馬有了危機感，忙不迭地蹭到方維的身邊：“我偷偷告訴你，我只在這里叫他方老師，回家就……”

顛三倒四地爭寵事件屢見不鮮，方維笑了笑，摸了摸他們毛茸茸的腦袋。

說來有趣，在小孩的世界里，老師是自己家鄰居，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簡單的擦洗過后，是小朋友們最喜歡的放學前小故事時間，不同于睡前故事，這些妙趣橫生的故事往往只講一半，這是讓孩子們每天都能對上幼兒園保持期待與新鮮感的最佳方式。方老師還未干透的手在合上童話書的時候，在硬殼封面上留下了淺淺的一圈指紋。

放學的鈴聲就要響起，大班的孩子們熟練地換下身上的幼兒園制服，由方維一件件折疊好放進柜子里。做完這些后，他還要讓孩子們排好隊，讓家長們接他們回家吃晚餐。

每天接送孩子的時候，都是幼兒園里分貝最高的時候，時不時就會陷入混亂之中。一般來講，門口前排扒著鐵欄桿的，大都是些一早就等著的爺爺奶奶，見到寶貝孫子孫女情緒都很容易激動，方維畢竟是有幾年經驗的，處理起來要比其他女老師要得心應手的多。

不出五分鐘，班里的孩子就剩了一個，在人潮洶涌中緊緊抱著方維的大腿。

又過了五分鐘，園內的大部分孩子都被接走，方維還舉著從家長哪里收來的接送牌站著。

“方老師……那個……方叔叔你說，我爸爸是不是又把我給忘了啊……”

預想里氣喘吁吁從拐角處跑出來的西裝男人，又等了五分鐘也沒有出現。方維看著放學前還生龍活虎的小男孩耷拉下來的小表情，把他扯著自己褲子的手牽到了自己的大手里。

“你爸爸大概又在開會呢，很快回來接你的……跟叔叔……跟老師去房間里等他吧?！?/br>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不多，男孩對爸爸沒按時來接他顯得很在意。

小名叫做胡桃的男孩軟軟地應了一聲，方維就帶他折了回去。正是那些全托孩子的開飯時間，大廳里全是rou末茄子和燒雞腿的香味，胡桃咽了口口水，跟方維一起進了屋。

“胡桃你爸爸沒來接你嗎？”方維剛找了位置給胡桃坐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萌萌湊了過來，慢條斯理地用勺子舀起香噴噴的米飯：“你餓嗎？要不要吃點啊，我的可以分給你吃?！?/br>
原本是要趕回家去繼續收拾行李的，方維看看表，不知道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我不吃……”胡桃想了想，拽了拽方維的袖子：“方老師你餓嗎？”

無論當幼師多少年，這種問題總還是能讓方維心肝一顫，細心安慰了胡桃幾句后，手機屏幕上彈出了胡桃父親的來電顯示，不出意料，果然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耽誤了接孩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作為一個單親爸爸，忙不過來的時候的確會有很多。

“雖然很抱歉，但這邊估計還要耽擱一會……能麻煩你幫我先把孩子接回去嗎？”聽到這樣的請求，平時總會熱心地應下來的方維遲疑了幾秒，還是答應了下來。電話那頭在連聲道謝的同時，方維把電話遞給了正歪著頭看自己的胡桃：“要跟你爸爸說什么嗎？”

胡桃點了點頭，捧著電話嘟囔了一會，雖然不滿爸爸又沒有按時來接自己，還是乖巧地摁斷電話，收拾好小書包跟著換好衣服的方維，手拉手從幼兒園正門里走了出來。

二人回家的路線相同，之前胡桃的爸爸也邀請過方維搭自己的車回家，只是以下班時間為由都被禮貌回絕了。正因如此，雖然是走慣了的路線，能和方老師光明正大走在一起，胡桃比和自己爸爸回家還要驕傲，恨不得明早也牽著方老師的手出現在幼兒園門口。

“老師的手機殼又換了啊……”胡桃邊走邊說：“會不會有一天會用胡桃的照片呢……”

方維被一語道破了心事，下意識地把空著的那只手伸進口袋，摸到了胡桃所說的那個限量手機殼，幾天前這個周邊從官網上架的時候，他是掐著點前十名搶到的，還送了支架。

“而且手機殼上的字和這個是一樣的哦?！狈骄S還沒反應過來，就意識到rou乎乎的小手從自己的手心里溜了出去，及其熟練地夠到了他的后腰：“是吧，叔叔的鑰匙扣上也有……”

“叔叔很喜歡這個吧，”胡桃對自己的觀察成果很滿意，畢竟他是整個班里最喜歡黏著方維的小朋友：“叔叔喜歡這個，是不是就像我喜歡米老鼠，萌萌喜歡小丸子一樣？”

這么說來是差不多的吧……方維點了點頭，把胡桃作亂的小手趕緊牽了回去。

路過菜市場的時候，方維想起自己不打算帶走的鍋，廚房的調料也還夠用。

“晚上想吃什么，方叔叔給你做，今天晚上就在方叔叔家里吃飯?！?/br>
簡單買了些菜提回去，胡桃一鉆進自家對門的那扇門，就止不住好奇的四處打量，圍著客廳中間的旅行箱和大紙盒看了半天，才發現屋子比上次來做客的時候空蕩了不少。

方維長期都是一個人住，做菜的手藝是一點點硬被磨出來的，現在已經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