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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嗓音,她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早已像細雨和月光,悄悄地刻印在了自己心上,舍不去,也忘不掉。云開霧散,霽月臨空。逐觴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晚上這么閑適對于唐門殺手來說,夜晚,意味著追擊、潛伏、暗殺、撤離夜色之中,殺手一切的行動都會是那樣的如魚得水,靈活自若。日落,便是殺戮的開始。他們已經習慣了。已經麻木了。只是逐觴突然發現,很久沒有這么跟徒弟呆在一起了。他在心中默默感慨:如今這樣的時光,竟像是從唐門遍布的天羅地網中偷來的一樣。其實剛剛收清瀲進門的時候,他們也經常像現在這樣,在一起毫無顧忌地談天說地。那時候清瀲到逆斬堂不久,連唐門二字對她來說都是陌生而神秘的。那一年,他剛躋身逆斬堂高級殺手之列,自己的親傳師父不知打哪兒給他弄了一把嶄新的鳳尾天機,對他說:徒兒,你已經學成出師,以后你下面這幾個師弟師妹就交給你了對了,你也該有自己的親傳徒弟了。說著就堂而皇之地跟他斷絕了親傳關系,第二天那個老頑童便留書出走了。清瀲是逐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親傳徒弟,這對他一個早已習慣了形單影只獨來獨往的人來說,其實很別扭。那段日子,逐觴以師父外出云游,自己要照管師門日常、照顧師弟師妹為由,推脫掉了逆斬堂遞來的所有任務,甚至放棄了繼續晉升的機會。但事實上,他的兩個師弟,竹影與燭雨,早已不用他cao心,最小的師妹更是每天都在狀況外;他推辭重任,其實只是為了一心一意照顧自己唯一的親傳徒弟。每到日暮,他便帶著徒弟走遍唐門的每一個角落,陪她熟悉地圖,教她唐門的各路武功,訓練她如何當一個真正的殺手;待清瀲小有所成后,逐觴便帶著她一起出任務,利用一切機會給她提供實戰練習。從唐家堡出發,成都、長安、洛陽、揚州、洛道、昆侖、楓華谷、馬嵬驛師徒二人一起踏遍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日出而伏,月升而出,追命箭下魂飛魄散的宵小惡霸不計其數。唐門是一個冷面獨行的地方,沒有天策的與子同袍,沒有秀坊的姐妹情深。唐門有的,只是戴著面具行跡匆匆的身影。逐觴亦是如此。可清瀲卻是一個異數。她跟逆斬堂同輩的弟子感情都不錯,大家也都愿意跟她來往,漸漸地彼此都熟絡起來;一來二去,每次逐觴去給他們上課的時候,都會覺得,唐家堡漸漸有了人情味。清瀲不僅對同門如此,對逐觴更是親近,甚至于有幾分依賴。每當她閑下來的時候,總會拉著逐觴談天說地、問東問西,或者有時會悄悄告訴他自己白天偷溜去唐家集看到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那個時候的唐家堡,有了彼此在身邊,便是全部的依靠;逐觴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早已將那異于師徒情誼的感情,悄悄種在了這個比自己小了八歲的徒弟身上。再后來,清瀲學成,可以離開師父獨立行動了。逆斬堂開始派給她刺殺任務,而她也一直完成得很好。逐觴放了心。他重新出山,很快被提任到了逆斬堂最頂尖的殺手隊伍中,接到的都是高難度且絕密的任務;有時候,一次刺殺往往要追擊千里,用十幾天甚至數月的時間來完成。于是,師徒倆見面的時間漸漸變少,聊天便更談不上了。只有偶爾回屋時,清瀲會看到自己妝臺前留著師父從外地給她帶回來各色小玩意兒,或者逐觴一覺醒來,桌子上已經放著熱乎乎的早餐。唐門的月亮,其實挺好看的清瀲突然伸手,似是要接住那一縷月華。逐觴從回憶中被拉了回來,只是輕輕一笑,你明明不喜歡夜晚。他有些想不懂,這么愛熱鬧的一個姑娘,為什么最后會待在唐門這種晝伏夜出、冷酷孤寂的地方。或許,這就是時也命也吧。曾經有一段時間,清瀲特別不喜歡夜晚。她討厭夜晚的孤僻靜謐,憎恨夜幕下無情的殺戮獵屠。她試圖改變,于是開始悄悄地背著逐觴,在黃昏前出任務。不得不說,作為一個殺手,她能算得上是優秀。即便失去了黑夜的掩護,她依然可以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獵物吞噬。逐觴發現過幾次,只是心知她不喜黑夜,也見她并沒有出岔子,便由著她去。他知道,她是一個討厭黑暗的人;在沒人陪伴的時候,她甚至不愿意在夜晚出門,更不用說是千里追擊奪人性命。直到有一次,清瀲的任務出了問題。唐門殺手的風格,從來都是一擊必殺,事了拂衣,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跟對手多加糾纏。在黑夜中出擊,在黑色中撤離,這是習慣,也是勝算。而那一次,清瀲運氣卻太背:原本一擊斃命后她可以悄無聲息地離去,卻不巧被那家的一只小奶貓嗅到了氣息,唔喵一聲將家丁引了來;撤離的路線明明是自己潛伏多天確保無虞的一座無人問津的廢棄小院,那一日卻突然闖進了一個老花匠,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其實這些本來都是殺手刺殺時能預料到的情況,也本應能被輕而易舉地化解可偏偏,夕陽未落。失去了夜幕的掩護,她逃跑的可能性幾乎是零。那日的最后,當她在城外的樹林中走投無路準備自盡時,久盼徒弟未歸的逐觴突然趕到,躲在樹上用子母爪將她拉了上去,摟在懷中施展了浮光掠影,這才逃過一劫。任務雖然不能說是失敗,但也算不上成功。沒有圓滿完成任務的殺手回到逆斬堂是要受罰的。那日,唐門的執事要罰她,卻被逐觴攔下,要求自己師門的事要親自處理。她是你親傳徒弟,你自然不會重罰!有人不忿,叫囂著質疑。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教,輪不到他人置喙。逐觴毫不退讓。在一旁的眾弟子們看得心驚膽戰:原本一向不問旁務的首席殺手,竟為了一個犯錯的小徒弟,與逆斬堂的管理掌事針鋒相對。其實逐觴并非無權過問,而是他一直不屑于逆斬堂內的權勢之爭,對除了刺殺之外的一概事務都不甚過問,天天在外眠花宿柳,閑適得讓眾人都忘了他該有的分量。你掌事被頂撞,卻又無可發難,臉色由紅到青地轉了幾輪,卻被逐觴下一句話生生堵了回去:清瀲,自己去暗房閉門思過一日,其余的過往不究。這是清瀲記憶中,唯一一次師父沒有輕聲地喊自己徒弟。暗房。在場的眾人,包括一直沒好氣的掌事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逐觴,又同情地看著清瀲。其實暗房并非刑房,只是唐門眾多的訓練室之一。然而,它卻比任何刑房都殘酷:那是一個特殊構造的、完全密閉的房間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人??諢o一物。然而它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