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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默許久,韓世謙都沒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之后,程維哲又道:師父,您留在這里,確實能日日供奉師祖們,可祖宗流傳下來的手藝卻也要被埋沒了去。師父,徒兒沒用,努力一載有余,竟也未學到師父三成手藝,離開這里,我也沒臉說是您的親傳徒弟。可是師父,我想讓韓家把這門手藝傳下去,將來我跟中元有了孩子,便挑一個資質出眾的跟了您的姓,韓家的香火,不會斷在您這里。師父,您就跟我們走吧。他說到后面,幾乎都已經在哀求了。可韓世謙卻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講。他沒有看自己的徒兒,卻死死盯著自己一雙手。曾經,他也做出過龍鳳團圓這樣一個聞名大梁的茶餅;曾經,他帶著龍鳳團圓與小榮華懵懵懂懂進了京,最后年輕的他靠這兩個拿手茶餅博得文帝的青睞,被圣上親點為**茶商。從那時起,韓家的事業終于步入輝煌。一年又一年,龍鳳團圓始終是**茶餅,他們家的茶館也開遍了北地各郡,成為北茶響當當的金字招牌。大抵是因為年輕,也大抵是因為那個人真的太會表現,后來的他被情愛蒙蔽了心智,給韓家招來了滅頂之災。何其慘痛。他父親爹爹相繼過世,他哀痛至極。茶樹毀了,他也無力回天。韓家的茶館一個個相繼關門,他最后典賣了韓家的祖宅,一個人搬到銀紅巷避世,想要就這樣了卻殘生。可是二十年后,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人,敲響了他寂靜了許久的院門。說真的,那一刻韓世謙真的有點心動了,他想沒想過重振韓家?他想過,日也想,夜也想,最終卻都在夢醒之后,逐漸淡了那些念想。所以,那個時候的他,也假裝不在沒有應門。可那青年太執著了,他隔三差五便會跑到自家的院子外面,不停跟他說著各種丹洛的趣事,也不停跟他訴說著想要學茶的愿望。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韓世謙平靜已久的心終于被他打動,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打開了那扇褐色門扉。一如他所想,程維哲一看就是個英俊開朗的年輕人。然而片刻之后,門外的程維哲,突然張大了嘴,吃驚地瞪著他看,話也說不利索了:韓韓、韓、韓前輩?是我。韓世謙沖他笑笑,仿佛冰山融化一般,撤去了兩人之間所有的阻隔。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這般奇妙,也這樣令人心生歡喜。后繼有人,傳承不斷,才是每個手藝人心里最期盼的事情。程維哲大概是這丹洛唯一一個知道他是誰的青年,并且他這樣優秀,這樣聰明,也這樣誠懇地想要學習他的手藝。當時的韓世謙,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讓他進了家門,卻在之后,非常認真地考驗了他許久。程維哲實在太優秀,他無論學什么都是那么自然而迅速,他聰明,懂事,體貼。明明年紀不大,卻已經學會照顧師父,孝順長輩。有這樣一個人做徒弟,韓世謙如今想來,都覺得實在是三生有幸。當年出事之時,他覺得天都是灰的,就連明晃晃的陽光,也不能令他覺得溫暖。可如今,而二十幾年過去,他慢慢沉淀了自己,也漸漸學會珍惜每一日生活。父親爹爹俱亡之后,他只剩下自己,如果他連自己都過得不好,那百年之后,又有什么臉面來拜會祖先?程維哲的出現,仿佛夏日最明亮的那道光,令他整個人生又重新鮮活起來。到底不知道,是這個徒弟挽救了他,還是他安慰了爹爹剛過世的程維哲。韓世謙低著頭,一時之間思緒萬千。他不說話,程維哲并沒有起身,楊中元也老老實實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著這一對師徒。一時之間,后院里竟安靜下來,只有偶爾穿流而過的風,帶給人們幾許秋日的微寒。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有些溫和的嗓音道:這還有什么考慮的?祖宗都是死的,可徒弟是活的,跟不跟我們走,只看你一句話。這話說得有些大逆不道,可卻意外在理,韓世謙被這把嗓音驚醒,抬頭就往后屋看去。只見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挺直脊背站在后屋房門前,他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小,卻早早斑白了鬢發,話說得十分犀利,面容倒是意外和善。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把韓世謙說的半句都答不出來,只聽他道:看你已經五十歲的人了,怎么還跟愣頭青年一般左右徘徊?你只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想跟維哲走嗎?想我們就再說別的,不想就留在這里,有什么好糾結的?韓世謙依舊愣愣盯著他看,什么都沒說。倒是楊中元突然回過神來,忙過來拉他:哎呀爹,那都是韓師父跟阿哲的事情,你快進屋歇著去,亂說什么吶。周泉旭瞥了兒子一眼,倒是沒再繼續說什么,就在他準備轉身回屋的時候,韓世謙卻叫住了他:這位老弟,你說得對,是我狹隘了?;盍舜蟀胼呑?,竟不如孩子們灑脫,我在這里給你說聲謝謝。他說完,先是扶起程維哲,然后便抱拳,深深沖周泉旭鞠了一躬。這次反倒是周泉旭被他嚇了一跳,有些慌忙道:哎呀,客氣什么,一家人一家人嘛!他剛才只是因為他一直讓程維哲跪著,有些心疼孩子,不滿他這個師父猶猶豫豫的,所以才說了那樣一番話??芍苋竦降撞皇切愿駨娪驳娜?,如今對方已經向他道了謝,他也立即覺得不好意思,低下頭沒有再講話。韓世謙剛才聽到了楊中元叫他爹,心里覺得有些好笑,覺得他的性格倒是比兩個孩子還要直爽,還要被兒子管。不過周泉旭已經給了他臺階下,他便也閉眼定了定神,然后對程維哲道:維哲,為師同你一起離開。也不用你們讓孩子跟我姓氏,只要我家的手藝能傳下去,為師也能不辜負祖輩傳承。師父!得了他的話,程維哲跟楊中元異口同聲,都驚喜地叫出聲來。韓世謙想通之后,看起來又恢復往日那般清明睿智,他讓大家都圍坐在圓桌旁,然后才道:我歲數大了,原想在丹洛了卻殘生,可后來收了維哲做徒弟,卻也知道自己并不甘心。維哲,說起這個,為師應當感謝你。程維哲自打聽了他愿意跟自己一到離開,便已然激動得神游天外了,此番韓世謙同他說這一句,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字一頓道:不,師父,徒兒能拜入您門下,才是我畢生之幸。師徒倆一前一后說完,然后突然相視一笑。韓世謙平時看上去是個仙風道骨一樣的書生,可笑起來卻天真得像個稚童,楊中元看他們倆笑個半天,只得搖了搖頭。倒是周泉旭無奈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