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到偵察兵，但按道理來說，偵察兵應該正隱藏在他看不見的深處。

懸浮在水中，小海的異形鰓不斷翕動，這是他體內另一套呼吸循環系統在運作。

海童踩在了淺海的海底陸地上。他從水中撿起一個螺旋狀的貝殼，走到海石身邊，開始敲動。

有著特殊節奏的聲音在水中震蕩，看不見的波紋一層接一層地往外蔓延。

他足足敲了五分鐘，扔下貝殼，開始往回游。在出水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海中，隱約有一道銀亮的光芒閃過，像是布滿鱗片的長尾巴被星光照亮了。

“他來了嗎？”泉奴急匆匆地問。

“來了?！焙ＭS上巖石，渾身水淋淋的。

在距離守鯨巖十來米的地方，人魚首領鉆出了水面。

他很警惕，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游動，墨綠色的頭發似乎變成了黑乎乎的顏色，映襯著他冰冷的白色臉龐。

“小海?！彼魡局『５拿?，“他們是誰？”

“他們都是來找你的！”小海大喊，“這一位，是泉奴！你記得嗎？書里寫過的?！?/br>
“泉奴”二字顯然引起了人魚首領的興趣。他小心地游近，打量泉奴。

“這位是雷歐先生?！毙『０牍蛟趲r石上沖他說話，“他是專程來找你的?！?/br>
人魚首領在水里連連甩動尾巴，終于漸漸靠近。

謝蔚然靠近了一點兒，攝像機把泉奴和人魚首領都拍了進去。

人魚首領仔仔細細地觀察泉奴：“你們真的是在溫泉里重生的？”

泉奴：“對?！?/br>
人魚首領：“別的海域里也有人魚嗎？”

泉奴：“有的，全球幾乎所有適合魚類生存的海域都有不同種類的人魚。有一些已經被承認為特殊人類了?！?/br>
“成為特殊人類沒意思?！比唆~首領說，“你們重生之后，真的沒有任何記憶？”

“不，我們只是會失去一部分不該有的記憶?！?/br>
人魚首領困惑地看著他。

“泉奴的個體壽命太短暫了，二三十年根本不足以做什么研究，更談不上成就?！比忉?，“但是泉奴作為一個整體，只要黃石的溫泉不枯竭，壽命就是無限的。我們在重生之后，忘記的只是情緒和無用的感情記憶，但是我們學過的知識、掌握了的技術，還是能夠完全傳承下來的。這是我們的生存本能?！?/br>
“……真奇妙?！比唆~首領興致勃勃地看著小海，“這跟書上說的很不一樣?！?/br>
小海點點頭，認真聽面前的兩個人聊天。沒有人打擾他們的對話，兩個遠隔重樣的生命彼此興奮地交流著各自的同與不同。

謝子京警戒著四周，偶爾心不在焉地瞥一眼岸上的燈光。

兩臺攝像機先后斷電，在換電池的間隙，泉奴和人魚首領暫停了對談。泉奴見人魚首領每說幾句話就要看一眼小海，想讓小海也參與到他們的談話之中，便主動說：“你也可以給小海寫舉薦信。我和青眉子已經答應了，如果有我們三個人的舉薦信，他被人才規劃局錄取的可能性會大很多?！?/br>
人魚首領一愣。

青眉子終于找到插嘴的機會，便給他解說了一通人才規劃局的事情。

人魚首領甩動魚尾，笑道：“小海，過來，我跟你單獨說幾句話?！?/br>
小海走到了守鯨巖的另一側。

“人才規劃局在哪里？”

“在北京?！毙『Ｕf，“我放假就會回來的?！?/br>
“那里很干燥?！比唆~首領在水中看他，“你受得了嗎？你必須在海里游泳才能恢復精神?！?/br>
“離海不太遠，我可以每周去一趟海邊?！毙『５皖^看著人魚首領的手，手背上也有隱隱約約的鱗片痕跡，他觸碰過，“……也可能去不了，我怕沒辦法通過他們的考試?！?/br>
“一定能通過的?！笔最I溫和地說，“他們一定也想接收更多的特殊人類?！?/br>
“……我不知道能研究什么?！毙『ｕ酒鹆藵饷?，“海洋生物……那么多呢。如果被問起，我要怎么答？答錯了怎么辦？”

“研究你自己啊?！比唆~首領拍了拍他的手背，“還有，研究我?！?/br>
小海注視著他墨綠色的瞳仁，異形鰓忽然開始急促地張合翕動。

“我能吻你的手心嗎？”他低聲問。

“不能?！笔最I拒絕了，“這是我的子民向我宣誓永遠忠誠的儀式，你不是人魚?！?/br>
“我想做人魚?！鄙倌旯虉痰匚兆×怂氖?，強硬又帶著乞求，“我想做你的人魚?！?/br>
他吻了吻首領的手心。那是冰冷光滑的皮膚，觸碰雙唇的瞬間，有什么緊緊攥住了海童的心臟，令他呼吸和心跳都變快了。

人魚首領抽回了手，看向海童的眼神微妙地變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他把那個仍殘留著人類溫度的親吻攥在手中，潛回了海里。

守鯨巖上的謝蔚然正在跟泉奴和青眉子解釋親吻的意義：“人魚親吻人類的手心，就是打招呼的意思。你好！像這樣?！?/br>
青眉子：“不對，剛剛是海童吻人魚大佬的手心?！?/br>
謝蔚然：“呃……這，這應該也是問好的意思?！?/br>
青眉子：“那為什么大佬跑了？”

謝蔚然和泉奴：“？！”

兩人連忙回頭，果然見到銀色的魚尾消失在海里。

“小海！”謝蔚然急了，“你跟首領說了什么？你惹他生氣了？”

小海正要回答，從遠處一塊孤零零的礁石上，忽然傳來了歌聲。

首領坐在海石之上，星光落在他的頭發與尾巴上。大海像是被銀光攪碎了一樣，人魚們光裸的脊背與銀色的魚尾在漆黑的海面涌動、騰躍。

那是清亮高亢的歌聲，語言陌生，但節奏輕快。

謝蔚然和同事立刻舉起攝像機對準了歌唱的人魚。

“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人魚歌唱的記載了?！彼d奮地壓低聲音，“人魚的歌聲很奇妙，能牽動風浪，也能撫慰哀傷?！?/br>
泉奴：“這首歌很快樂。他現在一定是快活的?！?/br>
海童站在守鯨巖邊緣，眺望著遠處的人魚。他聽不懂歌里的詞句，但天地仿佛都被這歌聲統轄了，無窮無盡的幻象從星辰之中降落下來，穿過人們的指尖和發梢，連海風都是柔軟的。

深海里的魚群也被驚動，遙遠的海面上，漁船的笛聲都已經停息。

偌大的宇宙中，似乎只有這一處是sao動的。明亮的星辰是燃燒的火球，它們紛紛墜落，在海里砸出沖天的斑斕波浪。波浪席卷土地，空氣中全是濕潤的水汽，落進人的眼睛里，連淚水也變得甜蜜。

謝子京怔怔看著眼前的幻象。他似乎也在某處見過這樣的景象：燃燒的星辰從漆黑的天穹降下，落在高聳山頭，燃起沖天火光。

在意識到一切似曾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