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子對慕子瑜招招手。

“祖母？”

慕子瑜走到她的身邊，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今天的祖母與平時不太一樣。

張婆子拿出一塊系著黑色玉線的黑色貓木牌，取了一滴慕子瑜的中指血點在貓眼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慕子瑜居然感覺到那貓木牌的眼睛一閃而過。

“乖孫，這是祖母向貓大仙為你求來的護身符，要隨身帶著，不可解下來?！闭f著就將木牌給慕子瑜戴上，道：“要好好侍奉貓大仙，他會護著你?！?/br>
張婆子的反常，讓慕子瑜覺得整顆心都揪緊，握住張婆子的手，將額頭貼上那布滿皺紋的手背上，閉上眼睛，壓下翻涌而出的淚意。

“我會戴著護身符，絕不解下來……”

慕子瑜的性格看著淡然有禮，其實很偏執，從小都是說到做到，得到孫子的保證后，張婆子露出釋懷的笑容。

“祖母累了，想回房間休息?！?/br>
慕子瑜收斂好情緒，扶著張婆子，柔聲道：“我送祖母回房間休息?！?/br>
“好?！?/br>
慕子瑜坐在老龍眼樹下，手里拿著的書，一整個早上都沒有翻頁，沈華做好午飯出來找慕子瑜，就看到他在發呆。

“老板，午飯煮好了?！?/br>
慕子瑜回神輕輕點頭，將手里的書合上。

“我去叫祖母?！?/br>
跟平時一樣來到房門前，敲了敲門，慕子瑜輕聲喚道：“祖母，午飯做好了?！?/br>
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傳來老人的回應，慕子瑜輕輕垂下眼瞼，片刻后才推開虛掩的房門走進去。

古舊的架子床上躺著一個身穿黑色壽衣，雙手交疊在胸前，臉容安寧祥和如熟睡的老人。

他的祖母，真的走了。

張婆子為自己的離世早已做好準備，當天下午棺材鋪的老板就親自送來一副棺木，并將張婆子留下的葬禮囑托告訴慕子瑜。

停靈三天，葬禮從簡。

子瑜和沈華坐在正廳里，為張婆子守靈。

叮鈴！

若隱若現的鈴聲在黑夜里回蕩，引起慕子瑜的注意，側耳細聽，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以為是自己聽錯時，又是一聲鈴響。

好像更清晰了。

慕子瑜站起來，看著虛掩著門的屋外。

正昏昏欲睡的沈華被慕子瑜突然站起來嚇得一個激靈，小小聲問：“老板，你怎么了？”

又細聽一會，慕子瑜凝眉，問道：“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搖鈴聲？”

“啊……？鈴，什么鈴聲？”

老板，大晚上在守靈，你可不要嚇人?。?！沈華被慕子瑜的話嚇得瞌睡蟲都跑光了，嘴唇發顫：“沒……沒有什么鈴聲啊?！?/br>
又過了一會，沒有再聽到鈴聲，慕子瑜道：“抱歉，嚇到你了，可能是我聽錯了?！?/br>
沈華嘴唇抖了抖，在心里道：肯定是聽錯了。

“老板，你要是累了，就去睡會兒吧，這兒我守著?！彪m然他有點害怕。

正當慕子瑜要開口拒絕，“叮鈴”聲再一次響起，不是聽錯。

虛掩的門，被一陣冷風吹開，白色的霧氣卷入屋里，慕子瑜只覺得眼前一花，就感覺到有個熟悉的半透明虛影從他眼前飄過，隨著白色的霧氣，向著門外走去……

“祖母！”慕子瑜喚道，抬步跟著那若隱若現的半透明虛影。

正當他要跨過門檻，就有一個人擋在他的面前，那個人看不清楚臉容，臉上好像蒙著一層霧氣，只隱約能看到他輕挑的嘴角，和線條流暢的下巴，他身上穿著黑色衣服，說：“回去吧，不要讓你的祖母走得不安心?！?/br>
這人的聲音清澈好聽，讓慕子瑜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你……”是誰？

慕子瑜正要開口詢問，就見那人抬手抵在他胸口前，輕輕一推，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往后飄起來，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隱約之間，他好像看到那人轉身時，耳垂上掛著的小銀鈴閃過幽幽白光……

慕子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著墻壁，睡著了。

沈華坐在他的旁邊，屋子里很安靜，沒有鈴聲、沒有白色霧氣、沒有祖母的虛影，也沒有穿著黑衣服的人，轉頭看向窗外，天還沒亮。

做夢？

之后的守靈夜，慕子瑜再也沒有做過什么奇怪的夢，第三天，張婆子出殯。

葬禮后，慕子瑜在家里留到滿一月后，鎖上家門離開老家。

清明已過去半個月，離開豐村老家后，慕子瑜沒有回明城，讓沈華送他去晉城。

慕子瑜在香燭店買了一大堆紙錢和香燭，再去花店里買了一束白色百合花，來到晉城的江山墓園。

走到一個打理得十分干凈的墓前，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慕子瑜眼里泛起輕淺的笑。

“抱歉，今年的清明我來晚了?！睂⑻嵩谑掷锏南銧T紙錢，元寶銀錠放到一旁，再將花束放在墓臺上，慕子瑜蹲下來，輕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上是一個容貌雋麗的少年，他眉眼微彎，露出暖陽般的笑容，墓碑上刻著墓主的名字：季澄之之墓。

第10章010

對一個不知生前事，忘記姓名的失憶鬼而言，每逢清明重陽這些時節就是最難熬日子。

因為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只能羨慕地看著鬼城里的鬼們抱著大堆冥幣、元寶銀錠和香燭，身邊還跟隨嶄新的紙人仆從，在他面前晃過來又晃去。

糟心。

尾巴煩躁地拍打著地面，黑貓耷拉著耳朵，整只貓貼在地上，軟綿綿的，后腿蹬著地面，爬到“酆陰之神”的神像前，尋求安慰。

黑貓雙爪相合，對著神像拜三拜：“請酆陰之神保佑我找回記憶……”

“酆陰之神”的神像通體墨黑，隱約能看出神像的輪廓，俊美的容貌，挺拔的身形，長發飄散，衣袂翻飛，就算只是一蹲雕像也難以掩蓋他的氣勢凌厲磅礴，他的懷里抱著一只貓。

這就是陰間唯一的真神。

很多人都以為地府冥界最高的神靈是酆都北陰大帝，卻不知在北陰大帝之上，還有一位更加強大的真神。

在地府傳說中，“酆陰之神”是與天地同壽的上古神明。

他是地府的本源，只是現在關于這位上古神明的傳說和記載都非常少，在地府陰司里擺放著他的神像。

在這位上古陰間真神為數不多的記載里，其中記錄得最清楚的，是“酆陰之神”有一只愛寵，其外形如貓，所以自古以來地府陰司當職的鬼差都有人和貓兩種形態。

在陽間的人們會祭拜各種各樣的神，警察局里還會拜關公，而在地府陰司里，鬼差們只會拜“酆陰之神”。

貓十四蹭蹭神像，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

哼，清明是什么，重陽是什么，香燭紙錢，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