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聽了一會兒把音量調大，調大。

大到可以蓋住傅笙砸東西的聲響和宋恒的大聲呵斥。

吃完了之后，宋衍把碗筷放在一邊，拿出奧數題來做。

做完這一篇，他們應該就吵完了吧。

宋恒和程應方是一起進公司的，資歷相當，大家伙兒都習慣性的將他們放在一起議論。

宋恒是沉默寡言的類型，埋頭工作肯鉆研，業務能力十分出色，大家都很佩服他；程應方雖然能力略遜，但勝在為人開朗熱情，樂意給大家排憂解難，人人都喜歡和他打交道。

兩人到了年紀討來了媳婦兒，也常被長舌的女人們放在一起說道。何明希是大公司的正式設計師，年紀輕輕小有成就，穿著時尚也得體，加上待人親善溫和，大家說起時都是贊不絕口，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反觀傅笙，幾乎算得上是足不出戶了，買菜路上和她遇見，聊不了多久就會說“我要去接我家小衍放學了”或者“我給宋恒煲了湯，得回去看看”，腳步匆匆沒了身影，于是聊起她來，大家就只能夸一句賢妻良母溫婉賢淑了事。

大家紛紛覺得小宋什么都好，就是挑的媳婦兒太中規中矩，美中不足。

傅笙是宋衍奶奶親自挑的人選，安排的相親。宋恒懦弱愚孝，兩人見了幾面就結了婚?；楹蟛痪脩蚜怂窝?，傅笙索性辭去了公職，在家安心相夫教子。

有好事者扒出宋恒和何明希是高中同學，都是班上的尖子生，畢業工作了也算是各自行業的翹楚。言語之間頗在暗示著什么，有傅笙一個小文書配不上宋恒的意味。流言三轉兩轉，最后總能轉回當事人的耳朵里，宋恒一貫木訥，對這種事情從不上心，而傅笙從小是小康之家的掌上明珠，也從未受過這種看輕甚至奚落，但是教養告訴她，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傷了和氣，所以只是把怨氣往肚里咽罷了。

宋恒能力出眾，步步高升，年紀輕輕坐上高位，他自然將更多的時間放在工作上，三天兩頭不著家是常事。傅笙聽子虛烏有的風言風語久了，總覺得宋恒嫌棄她了，心里不安生，頻繁的找由頭和宋恒吵架。

也許她的潛意識覺得，只要宋恒還愿意和她吵架，那他的心里還是有她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無知的家庭婦女給你丟臉了？哼，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你沒人家程應方有眼光，娶一個知名設計師當老婆！”

過程是漫長的，無數次瑣碎的爆發，把兩顆心磨的鮮血淋漓，又磨出一層麻木的繭。本來就不夠親近，之后也越走越遠。

終于有一天——

“傅笙，我現在真的，已經不知道我當初為什么要娶你了。我甚至都想不清楚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br>
“要不是怕影響小衍，你以為我會愿意跟你過！”

又是很長一陣沉默，夫妻倆心里五味雜陳。

側臥的房門打開，宋衍背著書包走出來。他到茶幾前，給自己倒杯水喝了兩口，說：“民政局周日不上班，明天才有人。上午八點到十二點，下午兩點半到五點半?！?/br>
夫婦倆看向兒子，不解于他的平靜，驚訝于他的想法。

他放下水杯，去玄關換鞋，“我去學校了，今天有晚自習?！?/br>
宋衍住校，等到周五才回家。

廚房里已經沒有煲湯的味道了。

傅笙已經搬出去，她的東西少，大多都在兩人的臥室里，搬出去之后家里也沒什么大的分別。

他們已經辦了離婚手續，宋衍被判給了宋恒。

也不算出乎預料。

墨綠色的小本本和協議書隨意扔在客廳茶幾上。宋衍遠遠的看了一眼，回房間放書包。

——宋恒日常加班，家里一個人沒有。

天有黑下來的意思，他拿鑰匙出門，打算去樓下買點速食填飽肚子。

到了便利店的貨架前卻憑空打消了這個念頭。

——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家。

他把錢包揣回兜里走出便利店，在z城的馬路上漫無目的的走。

走著走著高大的路燈就亮起來，依次投下一片片圓形的暖黃。

他邊走邊想些有的沒的——

“如果宋恒三天兩頭的加班開會，那總該問他要些零用錢，一個月多少比較合適呢？”

“劉老師今天反復強調了解析書的最后一題，算算下次就是他出卷子，很有可能會考?！?/br>
“學校門口的那只黑貓肚子鼓鼓囊囊的，估計是快生了，冬天就要到了，它們怎么熬過去？”

“要是開家長會了怎么辦呢？以前都是mama去的，現在連話都說不上了?！?/br>
“程冉。程冉應該知道他們倆離婚了吧，這個傻子說不定比我還難過?！?/br>
——怎么會，這么自然而然的想到他呢？

宋衍回過神，抬頭張望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程冉家的樓下。

程冉是去年搬的新家。

還邀請宋衍來玩過幾次，但說到底是沒有住對門時親近了，宋衍也不能像以前，隨便找個由頭打開門就去找程冉。

他站在樓下，看著那扇緊閉的單元門，然后退開，就著小花壇的邊沿坐下去。

他不敢按響他家的門鈴，不敢進他的家門。

太恥辱了，一個家庭破碎的孩子站在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面前。

雖然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他們的錯。

夜的風有些大，吹著桂樹的葉子沙沙響，宋衍站起來。

他餓了，既然不準備上門叨擾，那么填飽肚子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卻不曾想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阿衍？”程冉的眼睛亮亮的，他看到幾步之外的好友，語調歡快又驚喜，“哈，真是你??！我還和我爸說下周末找你去打球吶！”

“嗯?！彼窝懿恢撛趺创饛退臒崆?，只能含糊的應一聲。

“你是來找我玩兒的嗎？”他走過來，“還是別上去吧，我爸我媽又吵架了！”程冉一把攬住宋衍的脖子，摟著他往小區的超市走，“我爸說今天輪到我媽洗碗了，但是我媽說昨天輪到我爸洗碗他都沒洗！唉，多大的人了這有什么好爭的啊?！?/br>
“然后我媽就給了我五十塊錢叫我出去玩！阿衍我們去買曲奇吃吧！便利店新進來的可好吃啦！二十塊錢可以買兩盒！一盒巧克力一盒牛奶我們可以換著吃！”

——真的是，幼稚。

都上高一了，還能為兩盒曲奇高興成這樣。

宋衍沒來由的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