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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嗎?才二十多歲,還是風華大好的年紀,如果沒有杜大少的事情,我大概還能在臺上十來年而不會被唾棄。但柳宵月沒有說錯,那話雖然說得難聽,但也直白,一針見血。我是老了,并不是已經雞皮鶴發日薄西山,而是在那些決定我們命運的老爺們的眼里老了,或者說是看的時候太久了,久到好像已經老了一樣。說簡單點其實就是膩了,我再無初見時讓人想要賞玩的鮮嫩,更何況被吹捧太過加速了那種厭倦感。我老了。嗯,我老了。但他柳宵月卻沒有資格這樣說我!想我當年最紅時對戴玉潤也沒有頂撞,最多只是敷衍,他卻這樣無禮。這樣想來倒是慶幸了,我竟然沒有讓戴玉潤難堪過,這事讓我難得的高興了。于是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柳宵月見了自然是不舒服了,又高聲說了我幾次老了。拔高的聲音直鉆腦海里,我的高興就這樣被說沒了,嘴角也垂了下來。我淡看他一眼后轉身離開,緩慢地說:那又怎樣,我還是會唱下去。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天氣特別的熱,好不容易入睡的我夜半醒來再難復眠,坐在房里又覺得無所事事,便披了件外衫到院里走走。我們都住在班主買的四合院里,班主一家占一側,剩下的大伙分了。院子不大,人卻不少,所以大部分人是擠在一個房里睡的,但像我和柳宵月這樣在戲班里有些地位的一般都是獨立的房間。我與他一個住西側一個住南側,雖然院子不大,竟然從來沒有往來。要不是今夜醒來實在無聊,我也不會去到他房間那一邊。無星無月的夜,我摸著欄桿慢走,漫無目的,反而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走了多久?我不在乎,大概在這邊繞了三兩圈了吧,該換個方向了,于是走上了不是很熟悉的路。我默數著步子,像孩童的游戲,覺得別有趣味。但煞風景的事總是忽然而至,譬如數到三十八的時候我聽到了哭聲。急促、低聲而且壓抑,聽得我心里一陣難受。它讓我想到了緊緊裹在被窩里的自己。我睜大了眼看,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能夠看得出前方一個大概的輪廓,但我不熟悉這邊的房子,所以我并不知道這是誰住在里面。明明不該多事,我卻擋不住腳下的動作,悄然往聲音的方向挪去。聲音漸漸清晰,我頓住了腳沒再往前,因為我已經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了。那是柳宵月在哭。想到柳宵月那天是怎樣的氣焰,再聽著傳來的低哭聲,我想不通他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是湊巧還是常態?最后我低嘆一聲離開了。沒有窺探,沒有勸慰,一聲不吭地離開,讓柳宵月今夜的記憶里沒有出現過一個我。鄰近的房間里或者也有人聽到了,但都與我一樣不動聲息,是愛莫能助,也是麻木不仁。這是我們能夠自欺欺人活下去的辦法。那夜我回到房里唱了一整出的,以最平淡的語氣。☆、杜道周時間在人期待著的時候總感覺走得很慢,為此我也焦急,還好我需要增加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所以日子過得充實,也就覺得還不算太難熬。算著日子,快了。我已經十七歲,快了。快了,十八歲已經在眼前,我將高中畢業,我將有足夠豐富的知識與足夠強壯的身體去報考軍校。那一天拿到了畢業證書,我欣喜若狂,不過還是裝作平時的樣子。我不能讓杜府的人看出任何端倪,雖然這可能是多余的,因為他們極有可能認為我已經被馴服了,認為我會跪伏在杜府里等待成為下一個傀儡般被掣肘的家主,因此我猜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只不過還是小心謹慎為好。杜府為這事還設了宴,姓杜的主人們都有出席,當然包括已經出嫁的兩個姑姑,同時還邀請了爹的同僚和城里鄉紳,推杯換盞大聊我的以后。爹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叔叔前兩年已經歸國,杜府里就數他對我態度最和善,宴席間也顯得特別高興,揪著我手臂說他出國的事,還說我也該出去看看。誰要學他一樣出國!看他現在什么樣兒,不也就是杜府養的一個廢物嗎?杜府只是要他出去鍍金,根本不會重視他學到些什么。這樣能有什么作為?杜老太爺活著一日,爹永遠當不上杜府說話最有力的人,更何況他。他在這杜府里算什么?哦,他不就是杜二老爺嘛,聽說出去留過洋,不過公子哥一個,什么也不會。外頭的人都是這樣形容的。外頭的人早就稱呼爹為杜大老爺,稱呼我這個小叔叔為杜二老爺,這說明他們都不年輕了,可這個小叔叔竟然還這么天真。我敷衍了他一陣就借口醉了,從宴席里退了出來。院里的人大多都被叫去前廳幫忙了,我拿出早就收拾好的東西偷偷地溜出了杜府,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或許我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沒想到前腳才離開爹竟就叫人去房里看我情況,自然就發現我已經不在。爹腦子一轉肯定就能想明白我是逃了,在他們還在為我學成而興高采烈的時候逃了。滿座賓客不是有權就是有錢,杜府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所以我的事一點不敢聲張。你說我都離開了怎么知道這么多的?因為我看到有人來追我了,而且看清了追來的人是誰。那都是杜大夫人手底下的人,所以我猜這是杜老太爺與爹不好離席,于是讓杜大夫人先退了找人來追我。他們都是做慣粗活的人,手腳利索,而且耐力極好。不過我也不弱,為了報考軍校這些年特別加強過自身的鍛煉,所以一時也沒有被追上。不過時間長了終究是比不過,好幾次眼看就要被追上了都只是靠著巧妙的路線轉換堪堪避開。又是一次突然拐彎。我已經有些喘了,見到這路上人比較多,靈機一動沖進了一個門沒有關嚴實的館里,并反手將門合上。不知道追我的人有沒有看到,但我已經沒多余的時間回頭確認,只是祈禱這個館里有能夠讓我藏匿或者穿越的門。但進來后我就后悔了,因為館中竟然有點空。怎么個空法?館子里桌椅都集中到比較中間的位置,但也不是很多,大部分是長條凳,只有前面兩排是椅幾相間的擺法,似乎專供給比較有身份的人坐的。而且除了身后的門外似乎只有窗戶是與外面相通的。看到這樣的場景,我確實有些蒙了。不過我很快就清醒過來,然后便清晰聽到人聲,尋聲看去,館里頗大的一個臺子上站了個人。白面紅妝,身姿婀娜,衣色如雪,烏發成髻留幾束垂下,隨著人的動作晃蕩纏繞在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