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去送蛋糕，簡單地說幾句話就去下一間。其中有個老奶奶知道我們來意后倒是挺和藹的，笑說坐吧坐吧，我倆坐下她還是躺在那里，就脖子轉了轉。護士說這位老奶奶高位截癱，說著幫她把床搖了起來。張杰拿出一塊蛋糕要給老奶奶吃，剛拿出來接了個電話，于是把蛋糕遞給我示意我去喂，然后就出去了。我接過來顯得有點兒不自然地坐到她床邊，噓寒問暖不太會，就說奶奶你嘗嘗我做的蛋糕吧，她特別高興地點頭說好，好。

我說奶奶你喜歡吃奶油嗎，要是嫌膩的話有不加奶油的。奶奶很強烈地表示不要，就喜歡有奶油的，甜甜的軟軟的好極了。

在我們那時候啊，吃奶油蛋糕都是很有錢的人們才能享受的。我記得我兒子十幾歲都沒吃過一口奶油蛋糕，每次走到蛋糕店面前都要看很長時間。那時候城里蛋糕店一共就那么一兩家，我想給兒子買一個，可進都不敢進呀，那會兒吃飯還要用糧票呢，哪有多余的錢買這個。

我沒說什么，又用勺子盛了一口遞到她嘴邊，她嘴上沾了很多奶油，都說人老了反而像個孩子了，我看她很幸福很滿足地品味著甜的奶油時蠻認同這句話。

到兒子20歲生日的時候終于給他買了個蛋糕，那會兒他還在上學，我把蛋糕提到他學校里，他同學們都圍過來看，新鮮地不得了，他們把蛋糕分了，一人一個小碟碟，那奶油蛋糕捧在手里，真是可愛啊。他們每個人都挺高興的，兒子給我一塊兒，我說不愛吃甜的。還有很多他的同學也沒吃上，沒吃夠，我那會兒挺后悔沒能買個再大的。后來我悄悄用手指頭沾了一點兒碟兒邊兒上的奶油嘗了嘗，別的味兒沒嘗出來，就是甜。唉，現在的人們多幸福啊，什么時候想吃就能吃著，沒想到我老來老去，還專門有人來給我送蛋糕。呵呵，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再有幾天就滿20啦。

數雞的？

恩，就是。

唉。。。她又重新打量我一番說：都這么大了，跟個大人一樣了。我孫子跟你一般兒大，我心里還老想著他還是個小娃娃呢。

呵呵，長大就是一轉眼的事兒。

小伙子，你幫我拿拿相冊，就在抽屜里、說著她用眼睛瞟了瞟旁邊的柜子，我從里面拿出來翻開給她看，她一看就笑，說你看，這就是我小孫子。照片上那小男孩兒圍著口水巾腦袋上點個紅點兒坐在一張紅毯子上，哈哈，我的百天照也是這樣兒的，那會兒應該都流行腦門兒畫紅點兒。

那您兒子呢？我知道肯定又是個不孝子，不然怎么會扔老娘在這兒。傷心事不好提，可我忍不住，隨口就問出來了。

兒子住上了大房子，想從老家接我到他家住，路上撞了車，兒子走了，我成這樣了。她還是望著照片，提起應該是像噩夢的往事她并沒有顯得多悲痛，示意我繼續翻相冊，我慢慢地翻，她一張一張地看得很認真，滿臉笑意。因為照片上的那些人都是幸福的，都是笑著的。

兒媳把我送進養老院，快十年了，沒來看過我。每個月都給我這個老太婆生活費，對我也算仁義啦。

。。。如果換做是我自己躺在病床上十年，應該靠什么度過每一天呢？

直到走的時候，老奶奶還是笑著的，我幫她擦掉嘴上的奶油，他說小伙子蛋糕做地很好吃，很甜，我說下次我還來看您。她笑地瞇起眼睛說好，好，下次的蛋糕再多放點奶油更好。我失笑說您還挺饞嘴呢，放心吧，下次做一個只有奶油的蛋糕~！她笑著目送我離開了。那一刻我腦子里盤算著我拿奶油擠一捧花兒，老人看了肯定特喜歡，沒準兒到時候舍不得吃了呢，嘿嘿。

笑著笑著就想起我奶奶了，我想她有生之年吃過的所有奶油蛋糕，都是在我過生日的時候吧。

今兒個本來是個陽光挺明媚的日子，可是一下子眼睛就濕了。我奶奶走的時候，有沒有恢復一點清醒呢？有什么遺憾或是滿足是她可以帶走的呢？

臨終時可以抱著信念長眠才算好吧?？墒侨绻裁炊加浀?，應該會記得我爺爺得肺癌早逝、我二大爺9歲失足摔死、開始有老年癡呆癥狀時我大爺的爭吵、老年時的病痛、尿濕的褲子、和她大兒子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事吧。會有什么甜呢？我唯一能想到的甜，就是每到過年、我過生日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她念念叨叨但是吃著蛋糕傻笑的場景了。

龍龍，想你奶奶了？

恩。她在的時候覺得沒什么，甚至她走的時候也覺得沒什么。到現在越來越長大了，反倒越來越想她了。奶奶從我記事起就神志不清，不怎么疼我，可我現在就是挺想她的。家里沒個老人根本不像個家。

以前有我們各自的大家，現在我們要努力去經營自己的小家。沒有奶奶，還有我疼你啊。你還有很關心你的爸媽，跟你比，我才是個沒家的家伙，還要龍龍給我一個家。他劃去我滴下來的眼淚說。

不知怎的，小孩子脾氣上來了，我拉住他手靠在他身上說反正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馬上就到1月21日了，該去給我奶奶上墳了，這次卻不想跟大爺他們去了。張杰說好要陪我一起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35章

北京的冬天味道也很濃，nongnong的冬天味道中還有路邊烤紅薯的香氣，還有不肯停息的車流，還有沒有被低溫凍結的人潮擁擠。我們坐的長途汽車一路向北，一路變冷。北京的一月只是冬天，這里的一月是嚴冬。一切都歸于沉寂，干枯而稀少的樹枝孤獨地站在寒風中，它一定不懂苦痛，否則怎樣忍受。

下午兩點，陽光正好，沒有霧霾的寒冷更入骨。我奶奶墓地所在的村子道路兩旁，院門緊閉，我們像走入無人區一樣。在風中埋頭前進，很快圍巾前被呼出的霧氣凍成的冰晶覆蓋了，深呼吸一下，清鼻涕結成的冰渣刺著鼻子有點痛。我印象中，這里的冬天也不是每日都這么冷吧？身上裹著羽絨服圍著圍巾，那當時只穿一件單衣披星戴月走在日日反復的那條路上，怎么并不覺得有這么冷呢？

全球都變暖了，難道這里反而越來越冷了？

哈哈，老了，不抗凍了。我縮縮肩膀說。

我靠，行不行你，現在老了等你七八十歲的時候豈不是成仙了！他居然為了拍我腦袋一下不惜從衣兜兒里抽出手來，我真是夠感動的了。。。

哈哈，總沒有比你老的一天。

切，得瑟啥，其實你哥94年出生的！騙了你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吧！

我靠我驚詫地站住腳步看向他：不是吧？？？？？？？？？我靠毀三觀?。?！

哈哈哈~他看我這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