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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一直不曾回來。若是落在李沫手里,想必李沫會回來炫耀挖苦一番,折磨影七,讓李苑生不如死才是李沫的行事風格。可惜影七銷聲匿跡,偌大王府,真真正正只剩了一位主子。在李苑心里他們已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一同走過那么多坎坷磕絆,同甘過,共苦過,他不會懷疑影七的感情,他知道也許影七碰上了大麻煩,卻也會怨他為何不告而別,留他一孤身一人不知所措。又不得不怨恨自己,如果自己手段夠強硬高明,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書房的窗大敞著,風吹起細雪掛在李苑發絲上,和雪白發絲相融。他靜靜靠坐在窗臺,刺繡白牡丹的喪袍半垂在肩頭,露出一寸鎖骨傷痕累累,長發曳地,如霜雪落飛瀑,淌入水云間。光著腳,摘了發間青鸞玉冠,他像支素凈的絹花,想要凋零,無法凋零。不過數月,他發已全白了,曾經戲謔溫柔的含著桃花春水的眸子渾濁不堪,眼底深處已變得沉默冷寂,絕望和黑暗。地上是打碎的茶杯和炸裂的瓷瓶玉屏,書房里一片狼藉,他已經不曾記得哪一片碎片是哪一日打碎的。他唯一的家人就只剩那些鬼衛,李沫就那么奪走他僅剩的溫情,用歹毒的手段折磨拷問,他的影衛姑娘被逼自盡,愛人亡命天涯,勉強還能有那么一點藕斷絲連親情的鬼衛們全部囚禁。讓人恨得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無時無刻不想把李沫一刀捅死在階下。他又會后悔,是不是自己不去爭那虛無飄渺的自由,是不是齊王府就不會凋零至此。院外幾棵樹都枯敗了,枝頭落著幾只麻雀。庭院常盛的牡丹花七零八落,齊王府也在枯敗,不知父王在世時如何能一手定山河,只要父王活著就能鎮得住王府不倒,這座青磚琉璃瓦的府邸,是不是真的離了父王不行。他這個新王,父王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是不是真的一無是處。李苑看著自己細長消瘦的雙手,近日常常端詳著掌心紋路的生命線,想著哪一日這線會到頭,結束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他踩著一地碎片離去,在白石階上留下帶血的腳印,踩著無人染指的白雪緩緩而行,留下身后足下火紅的蓮花。祠堂外有一清水潭,冬日大寒,潭水結了一層薄冰。那時候小七還怯生生地捧著紫薯饅頭跑來給自己吃,他們就坐在這潭邊,看著清潭邊螢火飛舞,說著讓李苑冰凍的心融化的溫聲細語。剎那間天地驟失,李苑眼前一黑,緊接著是籠罩周身的刺骨冰水,他分不清是被人推下來的,還是自己的內心真的想感受一次死亡,他沒有掙扎,任憑自己墮落進冰潭深淵。就在即將窒息的一瞬間,他聽到輕輕的一聲水響,緊接著,一顆圓潤的小卵石掠過眼前,在他注視下緩緩沉向幽深潭底。恍惚間他聽見了隔著水面的滄桑老邁的斥責:“石頭才會沉下去,人會浮起來?!?/br>李苑方才如夢初醒,他沖出水面,扶在潭邊劇烈咳嗽,咳出嗆進鼻子里的水,被寒冷刺骨的潭水激得渾身發抖,雪白的長發狼狽地貼在身上臉上,幾乎結了一層薄冰,整個人冒著熱氣。他面前蹲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子,一把抓住李苑手臂,把人給拎上了岸,像扔一片垃圾似的把李苑甩到腳下。緊接著,那人扯起李苑的長發,蒼老枯槁的手把李苑的腦袋狠狠按進冰冷的潭水里。李苑本能地拼命掙扎,那老頭的手就像燒炭的鐵鉗,死死按著李苑的頭,直到他嗆得天昏地暗,水花飛濺。李苑水淋淋地被提了出來,提著他的那只手的主人蒼老嘶啞的聲音飽含怒意,扯著他的長發強迫他看著破敗不堪的齊王府,低聲道:“苑兒,清醒清醒,瞧瞧你在干什么?”李苑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仰頭望著蹲在面前的老人。老人指上掛了一紅木小牌,拍在李苑面前的雪地上,紅木影牌上“無影鬼”三赤砂字刺目冷艷:“你不配拿這些影牌,老朽只好奪它回來?!?/br>李苑瞪大眼睛雙手握住影牌,用力抹凈牌上的雪沙,難以置信道:“師父?”無影鬼,先王生前收的最離經叛道的一位鬼衛,兼任謀士,他敢直諫老王爺命令失當,拒絕聽命,猖狂無比,也曾救先王于水火之中,為護主子一命帶傷橫掃千軍,也敢把先王心尖兒上的世子殿下扛進劍冢修煉,世子殿下千辛萬苦逃出來,雙手和后背都被他抽腫了,跑去跟父王哭鬧告狀,卻只得一句嘆息:“得了,苑兒,嚴師出高徒啊?!?/br>先王十三鬼衛中,李苑最怕也最敬重這位無影師父,手把手教他騎射,教他為人處事隱忍蟄伏,也教他治國齊家平天下。李苑學成那日,無影也再未出現過,和老一代十三鬼衛一同隱退,他一直以為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了。無影鬼看著他,突然咧開枯裂老邁的嘴唇奚落笑道:“醒了?”李苑艱難爬起來,坐在老影七面前,雪白的發絲散落在地上,枯瘦的指尖用力抓著地上冰雪,幾乎要狠狠摳進地縫里,指尖都滲著血珠子,他忍著心中洶涌滔天的恨意,含淚低聲道:“師父,我要造反?!?/br>無影鬼拍了拍他濕漉漉的臉頰,嘲笑道:“崽兒,還是曾經那么倨傲,你真以為那龍骨弓在手便能讓你有朝一日龍袍加身,不費吹灰之力?你去試試,看看荒唐的謠言還能騙自己多久?!?/br>“去把龍骨弓拿來?!?/br>李苑狠狠扯下自己身上的牡丹白袍,甩在地上,提起弓匣倒插在雪地之中。隨著那弓匣一開,龍骨現世,隱約一聲龍吟自層疊云霄間風馳電掣而來。雪白發絲繞上血紅的鳳凰筋弦,李苑輕撥弦,弦音嗡鳴,如昆山玉碎,石破天驚。正是這么一把絕世好弓——他竟拉不開弓弦。李苑咬了咬嘴唇,他最初修弓術時,一日只睡兩個時辰,醒來便開始拉弓弦,一日從早到晚練五百余回,每日練罷,吃飯都端不起筷子,就那么撕心裂肺練了十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受朝廷壓制,不過是拿血汗換一朝自由罷了。幼時的每一刻都是在跟朝廷爭命,劍冢里無數古籍他默識到半夜淌鼻血,直到能把整座藏書閣的古籍倒背如流。多少年了,他就想拿起這張龍骨弓,叫囂一句——誰都別他娘的管我。他以為當今世上弓術,無人能與他李苑一較高下,他隱忍蟄伏卻不可一世傲視群雄,他以為他早已勝券在握,所以他一敗涂地。“自你修習弓術以來,日以繼夜拉弓兩百萬回,十年如一日,還差那么一點兒,便可大成了。從前不教,你也承受不住,這弓術,唯有窮途末路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