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老闆說你很堅持要還我,那我就收下啦?!顾膯窝燮ひ驗樾Χ[了起來,臥蠶更明顯了。 我、我哪有很堅持。 ……對啦,我很堅持。 「不過,木的三次方是什么?」他笑問。 我一頓,那是我寫在那張素描紙背面的字,他果然問起來了。我熱心解釋:「啊,你的名字啊,『森』嘛,我想說寫一下當作標記,所以『木』就沒道理要寫三次。而且次方比乘法更多啊,比較有『很多樹』的意思?!?/br> 說罷,我為自己靈巧的腦袋沾沾自喜。 他笑出聲,緩緩地說:「可是『木』只有一棵,事實上乘以三比三次方更多哦?」 …… 為、為什么要這么斤斤計較。 為為為為什么要用一個應該是疑問句的「哦」字語氣代表肯定句的結尾。 那只是個概念??!大哥! 「小草學妹,美術班還是要在意一下數學成績才行?!顾吞@笑笑,彷彿個老前輩正對著后輩諄諄教誨。 「……好?!刮掖瓜卵?,乖乖地回答。 他其實不常叫我「小草學妹」,頂多只是「小草」或「學妹」,偶爾才會帶著戲謔的口吻這么稱,這一定是報復我寫的「木」。 真是小心眼。 都還你一張紙了,大不了再還兩棵樹嘛! 而且,我的數學并沒有很差啊,每次都有比班平均高,比上不足、比下有馀。 我可是很知足的。 與此同時,我的手還是在畫畫的,花盆大致完成,畫到葉面卻遲遲不敢衝動下手,想說學長正好在,又可以當作新話題來逃離莫名其妙的數學題目,便問:「對了,學長,薄荷這種凹凸不平的葉面,怎么表現比較好?」 他收起玩味的態度,改成蹲姿幫我看畫。 「我不想要太寫實細膩的素描,小清新風格的手繪插圖就行……」我不知道該怎么對我殘破的解釋負責,難以描述我腦袋里的想法。 他頷首,似是懂了,說道:「先畫出葉脈的位置,你試試看用鈍一點的筆尖畫小圈填滿區塊,再用比較尖的筆勾出凸起的邊緣。懂我的意思嗎?」 他說得很簡短,我思索片刻,手指在紙面上敲啊敲,后來抽出夾在素描本里用來試顏色的廢紙,拿起筆在上頭按照學長的指示畫出重疊且連續的小圈圈,像是扭擠在一起的電話線那樣,筆尖繞著一個規律的方向走。 「這樣嗎?」我停筆,看著他問。 他點點頭,喉嚨磨出一個單音的應答,并且給我一抹肯定的微笑,又坐了下來。 「謝謝學長!」我接著畫,腦海中有了清晰的影像。 這陣子相處下來,學長就好像我的美術百科一樣,只要跟美術扯得上一點邊,我都會自然而然問他,反而跟我的直屬學姐都是聊些生活瑣事、間話家常,不會談到專業的畫畫問題。 習慣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就好像習慣子晞的鬼靈精怪,習慣學長的美術諮詢,習慣,郭錦鴻的笑臉。 半晌,學長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滑開解鎖畫面,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瞥了眼,沒多想,還是先把我的薄荷畫完吧。 沒過多久,他開口:「你們美展日期訂幾號?」 我一愣,答:「二十二號開始的兩個禮拜。學長要來嗎?」 那我還真的會有點緊張。 并且似乎又有些期待。 就好像爸媽來看自己的才藝表演一樣。 我的比喻實在太精闢傳神了。 不料,他接下去反問:「你希望我去嗎?」 我呆。 這個嘛…… 本來我是想一切依學長的意思,畢竟我一個重度選擇障礙,下決定這種事是很殘酷的。 「……我、我可以不回答嗎?」 他勾起捉弄似的笑:「不行?!?/br> 我短暫沉默,轉而硬著頭皮說:「那……希望,學長來幫我們衝人氣吧!」 他頓了頓,應允:「好?!?/br> 我忽然感覺自己對于這個答案是開心的,也是,畢竟我可是替班上成功拉到一位算是很厲害的觀展者。 不過,說到班級美展,我就想到校慶時卡在喉嚨的問題,哦不,事實上我已經問出口了,只是沒有得到答案。 「學長,為什么你上次校慶的時候,會去高二的美展幫忙???」我停頓片刻,換句話說:「學長跟美術班有什么關係嗎?」 他沉默了一下,卻是很短的一下,便不疾不徐答:「我們的關係啊,大概就是羅密歐與茱麗葉?!?/br> 「???」我怔忪。 以子晞那種脫軌式的異想天開,再依照學長的說詞,該不會他有個美術班女朋友,因為雙方的班導師不同意他們的感情,兩人之間隔著一條淌血的河,他只能悄悄接近她關心她,或者用畫畫來填滿對她的思念…… 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是指我在子晞的潛移默化之下,思想變得很毛骨悚然。 但學長也沒有要替我解惑的意思,他依舊掛著溫煦的笑臉,好像這個問題不需要再被提起。 校園里敲起午休結束的鐘聲,學長站起身,我思緒一停,再補了最后幾筆,也完成畫作,結果我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他把手機塞回口袋,伸伸懶腰,我則是闔上素描本,收起筆。 我們并肩走出溫室,走過林蔭道的蒼翠,走在湛藍的天空下,直到我們的方向叉開。 「好啦,美展加油囉?!顾皖^對我說。 「嗯,謝謝學長?!?/br> 今天的風一直是一陣一陣的,此刻正好掃起清風,松開我勾在耳上的發絲,頭發一下子濺到我眼前,我「啊」一聲,抬手抓回散開的發。 視線重新清楚,我看見學長淡淡的笑。 「掰掰?!顾f,輕快中帶著沉穩的語氣。 我停了一瞬,揚起笑臉:「掰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