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眼睛，彷佛終究是在好長好長的歲月流逝之后，幡然醒悟過來：自己究竟打著糾正之名，行使嫉妒之實，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多少年了？

奧利佛奎恩背后一涼──那甚至不是一種良心的譴責，那只是煎熬，關于得知自己比起過去輕蔑嘲笑的布魯斯韋恩，還要更加膚淺、更加幼稚、更加可笑墮落、更加不配身為正義聯盟的一員。

他只不過是，身為超級英雄的強烈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于是他偏過目光。

終于直視了那雙，主席他深陷于瘋狂與絕望的巨大漩渦之中的，藍色眸子。

──真是清澈呢。

他漫不經心的想，回憶起星城的CEO，見過高譚的闊少爺多少次了？他明白那個黑發男人，就與卡爾艾爾一樣，兩個人都擁有一對非常漂亮的藍色瞳孔。

那個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妥協了──然而也不能就這么妥協，所以他只管問。

你知道地球的歷史，有多久嗎？

全場都是一愣。

他看見黛安娜與氪星人，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望向自己，水行俠他們則是顯得不安并且憂慮，剩下唯有約翰瓊斯，他當時透露出一種明目張膽的默許的味道。

于是，他繼續了。

地球形成至今，大約是45億年左右。

生命開始出現，則是10億年前。頓了一下，綠箭希望自己沒有記錯數字，動物要等到6億年前──至于，具有高度智慧的人類祖先，更是，只有800萬年的歷史。

現代意義上的人類，不過區區20萬。

奧利佛奎恩事不關己的說著，輕輕往前走，甚至忽略掉疼痛的感覺，蹲下腰身，只為了能跟（屆時被壓制著的）卡爾艾爾，平穩對視。

他在對方的眼底瞧見茫然，失序、以及混沌。

還是只管問。

你真的擁有這種決心嗎？他冷漠的質疑，如果你口中能夠發明創新技術的族群，他們的星球，甚至還沒誕生呢？

──你有等待至少，45億年的覺悟嗎。

他們都毫無表情。

然后。

戴兜帽的守護者，目睹氪星主席的面具碎裂了。他看上去不再具有威嚴，不再年輕──那個脆弱的生物癱軟無力，彷佛恍惚間，心靈老去100多歲，人生此刻充滿疑惑、不解，還有絕望。

他們都是第一次看見卡爾艾爾如此絕望。

那個地球上最強大的存在，僅是良久以后，才擠出一句。

我不知道。

語氣異常疲軟。

──我真的并不知道，自己撐不撐的下去。如此坦白。

緊接著，那些束縛著主席的人們，放開他了──火星獵人是第一個這么做的。而他的舉動無非是在告訴其它成員：超人不再具有威脅了，他已經恢復理智。他現在又會是我們的首席，而我們總是信任聯盟的領導者。我本人愿意將結果交予他自行判斷。

所以在場的九位都安靜下來了。

塵粉飄揚的偌大會議室里邊，只剩下夜翼的傷口，順著手臂一滴一滴滑落鮮血的聲音。

然后。

卡爾艾爾只是站起身子來。

他上前攙扶著他的兒子先好好坐下，動作十分輕柔，卻是依舊臉色空白一語不發。仿若沒注意到，閃爍著紫色微光的魔法陣，距離倒數結束只剩下三分鐘又四十四秒。

那個人類名叫克拉克肯特的外星生物，是在顯示正好變為60sec的時候，才終究出聲說話。

我也不確定自己這么做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他的嗓音毫無溫度。

也許我會后悔。

也許我沒過兩年又會愛上另一個人。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將臉頰埋進手臂與膝蓋之間，沒有掩飾顫抖。

剛剛我一想到也許，只是也許。我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里面因為有了其它的人，就認為布魯斯韋恩沒有死透這件事情，非常礙事。

我就寧可現在跟他一起去死。

句子好輕。

現場只有巴里緊張的晃了一下，沒有任何人做出什么動作。

不過如果這樣，果然是不行的吧？卡爾艾爾的聲音，總算又回歸平靜，這樣就是放棄了。他淡淡的道。

不只是放棄我自己而已，更是放棄掉了那個永遠都是，那么堅定不移的蝙蝠俠。

不知怎么的，沒有一個人不認為他在默默流淚。

話語越來越模糊。

他在我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時候，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我。

所以我沒辦法在這種關頭放棄他。

如此拗執。

氪星主席語畢的時候，定時器上面不多不少，恰是3sec。

所以，QUEEN企業的CEO先生，只是在腦海中默默的倒數了下。

3、2、1。

砰！

他滑稽的想，甚至有點開心。

因為總覺得這不過就像跨年一樣，是一個結束，更是新的開始。

于是。

可想見得。

從秘密誕生的那一刻起，奧利佛奎恩常常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布魯斯韋恩──無論是關于自己的嫉妒、狂妄、無知、愧疚，還是他們有多么的類似，有多么的迥異。

──他現在總算知道了：兩位死有錢人，擁有過類似的起點，得到了雷同的教訓。

同樣是走過佇立著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同樣是曾經玩遍花叢來者不拒去者不留，同樣是坐擁數千億資產與復雜的社交網絡，同樣是遇上了不想放手的存在──

甚至，意圖為其打破原則。

他們沒有一個不是經歷過生死浩劫的震撼，才終于愿意改變。

布魯斯韋恩，以及，奧利佛奎恩，兩個人。

他們。

都是買了票，進了車廂。

坐上相同價碼的位子，穿著一致格調的衣服。

班次卻駛向了截然不同的終點站。

這就是為什么。

更多時候，星城的闊少爺，則會一個人思念起她來。

親愛的黛娜，死的太早了。他想，微略斂斂眼睛。希望這能夠掩飾掉眼眶里不合時宜的濕潤感覺──畢竟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哭過了，尤其是，在這值得慶祝的一刻里，更不應該了。

他替自己暗暗打氣，CEO先生表面上不動聲色，重新掛回滿面微笑。

他看見角落里的卡爾艾爾依舊年輕，那個氪星男人與養子迪克格雷森站在一起。旁邊是自己的母親、meimei以及徒弟甚至一票朋友──那時候，所有賓客臉上盡是溫和開朗的表情。

他是在無數的鮮花、禮炮與掌聲之下。

攬著小自己七歲半的紅發女性，跨過紅色地毯。

奧利佛奎恩結婚了，下個月他就要54歲。

親吻新娘的那一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