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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棠所在的部隊在北京西郊山區按兵不動,每天閉門訓練,于水火之外擁山旁觀。上層大手博弈、兵權動蕩交割,也波及到他們隊伍。某一天大早起來,整個總隊內部全面戒嚴,肅反。頂頭上司因立場沒站對同情心歪到學生隊伍里,而遭到貶黜,從外面進來人接管總隊,西山大院風聲鶴唳。少棠是這時接到他小舅一紙調令:你給我離開北京。少棠電話里質問他小舅:“您讓我現在離開您這樣合適么?我隊里小兵人心惶惶,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我現在自己撤了?”賀誠說:“你現在立刻,馬上,給老子收拾東西,坐晚班飛機,我用我辦公室的名義,調你去廣州公干。我正缺人手,手底一團亂,你替我辦一件正事?!?/br>少棠說:“……您是讓我躲了?”賀誠突然翻臉,厲聲道:“你不躲,你難道準備提著槍上‘戰場’?老子他媽的還不了解你是什么人你愿意嗎你不掙扎難受嗎??!”少棠那時在電話里沉默,心頭覆上一層暗紅的血色,炙熱,刺痛,無話可說。少棠后來是被他小舅派來的兩名密工,用手槍抵著腰,從大院里直接架走。參謀部辦事不用請示匯報下級,直接就去提人,強逼著他快速離京,趕晚班飛機去了廣州。老狐貍賀誠在京城暗處縱觀全局,既要揣摩圣意,同時關注監視京西兩只部隊,想保住楚師長的一頂軍帽全家安危,還要保護當時仍是孩子卻天賦異稟的楚二少爺。誰都難以把握時局若干天后的走勢。個人單薄的臂膀,無論如何拗不過國家機器飛剪的齒輪,摧毀式的殘酷碾壓。要么自己手上沾血,要么變成復興門立交橋下一灘血,賀誠當然不愿看到少棠被牽連,利用手中權力將人抽離,是最明智選擇,不能婦人之仁。……廣州連日陰雨,天空仿佛罩在一具青灰色的大罩子里。烏云給天際鑲起一道邊緣,掩住金色的陽光。仿佛黎明前夜片刻的黑暗和壓抑,光明就在前方,不遠處。一輛黑色外交公務車緩緩駛出機場。暗處,少棠掩在墨鏡后的雙眼沉靜,犀利,一手在窗口磕掉煙灰,另只手緩慢轉動方向盤,盯上前車,匯入車流。少棠駕車技術很好,速度不疾不徐,車身平滑穩重。他跟著前車沿廣州城內幾條主干道兜圈,中途被無數車子在中間橫塞,阻隔視線,然而自始至終沒有跟丟,像隱在叢林中伺機待動的豹。黑車突然加速,甩脫后面若干輛車,拐進窄巷,光天化日想要脫身!后面的追車慌忙啟動,卻被一輛橫到巷口的郵政局廂式貨車擋了路。少棠在后面冷眼一瞥,也突然轉彎,繞路而行,從另外一條窄巷抄到前面。兩車齊頭并進,路面產生尖銳刺耳的摩擦,又同時被路口紅燈逼停。少棠墨鏡邊緣有花紋,以及顯示身份的暗碼。他手指夾煙,很冷靜,也很拿勁兒,像真的似的,在車窗邊緣磕了三下。黑車內的人,伸出一手,就在東西丟過來一瞬間與少棠隔著墨鏡對視,突然發現有詐!黑車突然轉彎試圖闖紅燈,越道強行左拐!少棠瞬間啟動加油門猛拐,一頭剮上對方側前杠,在城里巴掌寬的窄道中間如同非洲大草原上兩頭角馬逐力,他生生將對方的車頂上馬路牙子!一枚微型交卷被拋進下水道鐵篦子的一瞬間,被少棠飛身用皮鞋腳接住,往上一踢……穩穩接到手里,然后掏槍。隨后后面數輛車一齊趕到。少棠后來回酒店給他小舅通電話,說“東西拿到,我事辦完了……您什么時候允許我回北京?”賀誠心安了,冷笑道:“我看你小子挺適合干這行的,手段還挺利索?你干脆就掛靠在廣州的辦事處,別回北京?!?/br>少棠:“我不干?!?/br>少棠心想,這樣的工作做一次就夠了,家里還有人等他回去。少棠大步經過大堂,順手從期刊架上取了一份粵語報紙,香港流過來的。他只掃了一眼,視線迅速被定在一版下角一張圖片上!有記者報道新城廣場學生游行盛況,配圖上一名眼鏡男生上身赤膊,雞瘦的身板,揮舞國旗怒吼,那奮進高歌的姿勢,除了身材不行,姿勢氣勢活像某幅法國名畫里那位裸身執旗的女神。就在那男生旁邊,背景人群里,模模糊糊露出一顆頭。孟小北眼睛瞇細,嘴角微聳,臉上沒什么表情,紅色發帶在人叢中十分顯眼。少棠吃驚地盯著那報紙,腦袋里像被沉重的車輪和金屬履帶碾過……就憑那個發帶,他也不會認錯,那是他寶貝兒子。那時,沒人相信京城的動蕩會隕傷無數年輕生命。大家都很樂觀,仍然抱有一線希望。家屬大院隔壁那間大學,有人認識孟小北,知道他畫畫的名氣,找他幫忙畫幾張海報。其實,孟小北就去過那一趟廣場。他走在省府門前靜坐的隊伍中,看到那些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學生……孟小北原本沒有太多政治覺悟,思想上極其單純。男孩子,都有自己的熱血和理想,性格里有不安分的激奮的因子,骨血里燃著壯志豪情。他站在游行隊伍里,聽著四周激動的呼聲,看到很多人流淚,也忍不住沖動了、澎湃了。孟小北也跟著吼了幾聲,打倒貪官污吏,喊著喊著就變成,消滅歧視!消滅一切社會的不公正,消除戶籍制度,我們每一個人生而平等!……他在廣場上聽學生們彈吉他唱歌。傍晚華燈點燃這座古老城市,他與幾個學生圍成一圈,熱熱鬧鬧地打牌,消磨時光。孟小北頭上勒著發帶,露出光潔的額頭,那樣兒看著特像憤青。……他將高考備戰的一腔壓力發泄在廣場上,后來就回學校上課,也沒有當回事。過了四日那天,他才從學校里、家屬大院、周圍許多人口中得知,北京出事了。孟建民心思細致,給北京親戚一一打電話確認,父母和meimei們每一家都問到平安,唯獨打到少棠這處,電話不接,竟然找不著人?孟小北這時才真心著急了。他完全不知道少棠當時揪心他揪心得抓狂。他擔心的是少棠,他以為少棠仍在北京。孟小北打電話給亮亮,祁亮說,我靠,老子忒么哪還敢出門??!新聞里都說全城戒嚴啦,讓全體市民回家老實待著。學校直接停了我們一天的課,高三都不復習了,我今天壓根就沒去學校,也沒敢出門送貨,錢畢竟沒有老子的命重要,現在就在家蹲著摸魚兒!祁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