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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種陽光俊朗型的帥,看起來并不娘炮、不積貧積弱,符合當年演藝圈里對男孩子的審美。一試,首要看的就是外形,外形不討喜的,先就被篩掉了。一個能放下身段演下里巴人民俗喜劇的陽光帥哥,就是強烈的個人特色,讓一屋子考官回味無窮,大俗才是大雅。接下來的才藝表演,孟小京即興來了一段陜北說書,還自己打個快板,十分搞笑。這就是他在西安話劇院里跟他師傅學的手藝。臺下有一位懂陜西話的老師,不停在給周圍人翻譯,饒有興致,大伙都覺著新鮮,挺有才。孟小京就這樣殺過千軍萬馬,通過了一試。孟小北在電話里說:“孟小京還真有兩下子,我覺著他這回很有戲??!”聶卉掩不住激動得意,又特著急,好像趕考的人是她自己:“二試還有一千人呢,要淘汰掉七百,最后剩三百人,這兩天他在學校,跟別的考生一起準備小品,都快忙暈了!而且是和別人合演,趕上誰就是誰,我們孟小京表現再好,攔不住小組里一群阿貓阿狗的!……”二試就不能再上快板飚陜西話了,中戲選材,又不是上春晚演小品。二試考察表演基本功,六七名考生,男女各型混搭一組,自編自演,命題小品。孟小北問:“小品什么題目,定了?”聶卉說:“定了,成天就討論小品呢,吵得不可開交。題目是讓他們演……”孟小京這時從洗澡間里出來,裸著上身,下著棉布睡褲,頭發濕漉滴水,用大毛巾囫圇一裹。孟小京抬眼問:“給誰打電話?”聶卉下意識捂住話筒,小聲道:“啊,那個……嗯,先這樣吧……”聶卉說:“我就是給孟小北打個電話,他在北京還沒走,我跟他說你考試的事?!?/br>孟小京一愣,臉色有些小別扭:“你跟他說什么?!?/br>聶卉笑道:“怎么啦?……孟小北不是你哥么?不能說說???”孟小京皺眉頭:“我還沒有考上,八字兒都沒一撇!……我不想跟家里人說這些,沒考上就嘚瑟,讓人笑話我么?!?/br>聶卉說:“我也知道你壓力大,我想幫你!孟小北點子多,我就是想問問他對唐山地震那個題目怎么看,有什么靈感,他能幫你出個主意!”孟小京套上T恤,一頭亂發,眼里有煩躁:“你別問他行么?!……我也不用他出主意?!?/br>聶卉問:“你和你哥有矛盾?”孟小京嘴角一聳:“沒,我跟他真沒有矛盾?!?/br>“從小就分開了,還沒到青春期什么的容易矛盾掐架的年齡,就都不在一塊兒長大。各過各的日子,見面也就點個頭,都不知說什么,我怎么可能跟孟小北有矛盾?”孟小京表情平靜,字眼中又好像洇出一股平淡的心酸,讓聶卉聽著,又開始心疼男朋友了。孟小京確實精神壓力太大,他考取的難度比他哥還要大。他聽說孟小北考得不錯,他不想名落孫山,這一年高考就全部廢掉了,這么多年夢想和努力付諸東流,將來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他更不愿被人說他傍上了金主,找個有錢的女孩野心勃勃地往北京混。男人的自尊也讓他吝惜開口求助家里人,輸給另外那九百九十九名考生,也就等于輸給孟小北,哥倆心里還較著勁。不一會兒,賓館房間電話又響了。這回是小北主動打來,令孟小京意外了。那晚,孟小北就把祁亮家里電話開了免提,一堆人圍著電話機,七嘴八舌,琢磨這小品該怎么演。孟小京說:“小組里人很雜,有兩個是老鄉,把男女主角霸占了,搶戲份搶鏡頭,我一人耍單,臺詞都搶不上,群戲就看誰耀眼突出、誰詞多,所以我覺著……我二試沒什么戲了?!?/br>孟小北說:“孟小京,還沒考你就悲觀?生活里一個人想要搶眼,就不在于說話多少,咱一句就能震了臺下!”孟小北伸一拇指,牛氣地戳身邊的人:“比如我小爹,少棠,你看他平時話多嗎?他平時無論啥場合,面對誰,往那一坐,氣場夠不夠牛掰、能不能鎮住一群人?!”“廢話呢?!泵闲【┒疾缓靡馑颊f,孟小北你就是個大花癡:“我能跟你干爹比嗎!”聶卉說:“咱們都沒怎么經歷過唐山大地震,地震那年我才七歲,西安連震感都沒有,沒有生活實踐的考生怎么演?”孟小京道:“其實我經歷過,就是……當年歲數太小,我壓根兒沒什么印象,而且北京也沒塌房子,沒死什么人?!?/br>孟小北:“其實我和少棠也經歷過,雖然我倆那時留在西溝?!?/br>少棠聲音穩健,在一旁評道:“老師給你們出這種題目,不在于學生是否經歷過。演戲么,無論是演抗日先烈、地主軍閥,還是小偷流氓監獄里犯人,難道這些行當你們都親身干過?老師考察的就是你們孩子的想象力,模仿那樣一個場景的能力,對吧?”孟小京道:“少棠叔叔,您說的挺對?!?/br>賀少棠說:“那我就給你講講,當年你和你爸回北京,正趕上唐山大地震,我們這些留在西溝的人,消息完全閉塞,不知道北京父母親戚家人的生死,我們那些天怎么熬過來的?!?/br>“廣播里聽說唐山被夷為平地,如同一座人間地獄,墳場,幾十萬生靈葬送廢墟,鬼城里一片哭號……當時廠里工人就亂了,大伙把廠辦工會都包圍起來,手里拿著棍子鉗子,男的喊,女的哭,當時就要開著廠里幾百輛大卡車,幾千人一起上京去挖人、刨人?!?/br>“當時我們部隊,徹夜在廠里維持秩序,戴鋼盔,持槍堵住暴動的工人,一百多瓦高亮大燈泡在桿子上照著。你mama和你哥,也站在人群里,那時當真完全不知道,你們爺倆還能不能回來?!?/br>少棠吸著煙,聲音平靜,回憶十多年前兩家人走過的風雨。孟小京在電話那頭陷入沉默,認真地聽。“廠領導說,你們看見孟建民他媳婦了嗎,孟建民老婆孩子還在咱們西溝呢!孟建民一定會回來,咱們等孟建民帶他家老二回來!有人說喪氣的話,說你爸爸在北京被埋了、你們倆就回不來了!……小北,你當時回的什么?”少棠轉頭看著孟小北。“我?”孟小北聳肩道:“我都不記得了?!?/br>孟小京在電話那頭著急問:“孟小北當時說什么了?!”少棠道:“小北當時沒哭,也沒鬧,一滴眼淚都沒掉,臉上是一種忿怒,倔強,還有堅強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