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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賀少棠剛才是真嚇壞了。人群混戰中看到許多人被砍、跌倒在地、頭破血流,看見段紅宇那混球被一群村民拎大刀追砍,從村東頭追到村西頭,他腦里閃過孟小北瘦小的身軀,天真猴皮的眼……完全不敢想,嚇壞了。這會兒找著人,可消停了,可以算后賬了,賀少棠冷酷地一起身,扭頭就走。他這一吼,罵街,覺著自己肩膀后面的傷口,都吼得開裂了,往外洇血,嘶嘶的疼……孟小北趕忙狗腿地跟上,低著頭,不知所措。賀少棠悶頭也不看人,低聲道:“別他媽跟著我,丟了我還得對你負責任?!?/br>孟小北愣住,神情驟然失落,平生頭一回見少棠發這么大脾氣,不是像往常帶著寵溺的口氣用粗話喊他,而是罵人。少棠眼底閃過一絲難見的暴躁,壓抑的怒氣還沒消呢。本來也不是斯文人,實在裝不出斯文,一路甩開膀子在前頭走,后肩膀掛著一道嚇人的傷口。孟小北垂頭跟了片刻,突然站住,不走了。賀少棠回過頭:“走??!”孟小北薄薄的眼皮斜睨著,倔脾氣也上來了:“不走?!?/br>少棠:“趕緊跟我回家?!?/br>孟小北:“你憑什么吼我?干嘛生氣???我怎么了?”少棠反問:“我還不能生你氣了?”孟小北噘嘴,眼底突然洇出一片濕漉,說不出的沮喪與難過滋味兒。他親爹親媽整天呲他不聽話,他從來沒難受過,頑皮地聽著權當耳旁風。他心里有自己最信任最依賴的人,他對少棠強烈的依賴使他從家庭中逐漸移情,平日也懶得再跟他弟爭寵吃醋,也少見再給爹媽惹事,而是把旺盛精力大部分發泄在與少棠闖蕩在這片野山溝里。少棠叔叔就好比是他的感情依托,是男孩安放在內心的“偶像”。所以少棠罵他,他就受不了,傷害了自尊。我這么崇拜你,腦子里裝的不是饃饃瓤子都是你,你憑什么還罵我嫌棄我?老狼與小狼都是急赤白臉,互相兇巴巴瞪著,都不說話。少棠是硬氣的,孟小北更有脾氣。半晌,還是賀少棠先嘆口氣,眼底軟化出水樣:“真怕了你了,你那股子勁兒上來,是不是又得離家出走?”孟小北粗聲道:“你不跟我好了?”少棠眼底已經笑出來,極力繃著臉,揶揄道:“你趕緊從我這兒出走到你親爹那兒去,滾回家去!”孟小北咬著嘴角:“哼……我就不滾?!?/br>少棠無可奈何,歪頭笑道:“還賴上我了,煩死你個小狗日的?!?/br>說話間,少棠摸到襯衫胸口口袋,摸出那個小玩意兒,慢慢拎起在空中。黃銅色彈頭,裹著橘紅的霞光,在兩人瞳膜上都劃出印跡,點亮心底隱埋的熱度……賀少棠冷笑:“傻小子,還在那上面刻個‘棠’!你傻不傻???”孟小北迅速接過,掛到脖子上,心里踏實了,知道少棠還是慣著他的,回嘴道:“不行???”少棠嘴一撇,笑:“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老子的人,你跟我有多鐵?!?/br>賀少棠嘴角緩緩彎出弧度,嘴上不愿意當場承認,那種被一個男孩深深敬仰崇拜時,內心激發出的得意,任誰也無法自持,掩飾不住。他可不是個圣人君子,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大孩子,只是歲月艱難逼人早熟。許多人十六七歲進工廠正式上班,二十歲就是成年人,已經沒人再拿他當孩子,只有小北,跟他“哥倆好”,又崇拜他,又喜歡他,又依戀他,又時不時需要他護著……少棠拉過小北的胳膊,牢牢攥住手腕,踩著河灘上的石頭,往家的方向走去。孟小北一路嘮叨婆媽,喳喳呼呼的,哎呀棠棠你肩膀上全是血。哎呦你都不包一下么。你血都順著胳膊流下來了!都流到我手腕上了!……少年天真,那時親密無間。再說當天村民與兵工廠工人持械武斗,當場受傷不少人,廠門口一片狼藉,兩排綠化樹都被砍禿了枝子。段紅宇那壞小子,平生頭一遭落魄到被一群農民手持鐮刀鐵鍬追砍,一路跑進田壟,跌進玉米地一片泥塘里,被一群人圍毆。玉米地倒伐了一大片……孟建民其實當天也從車間里跑出來,手里倒提一根棍子。孟建民這種人,根本不會打架。他一個技術工人,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是出來找他寶貝兒子的!他忽而想起孟小北跟著賀班長進城了,約莫晌晚就該回轉,到這時候還不回來,該不是半道被發瘋的村民給劫了,打了……賀少棠帶孩子往回奔。與此同時,孟建民提棍子一路往外找,心都要涼了,兩手心冒冷汗,為這皮孩子簡直cao碎了心。廠門口路障擁堵,有人砍石頭,有人用拖拉機撞擊大鐵門。孟建民撿起塊兒石頭狠狠砸回去,用木棍子開路,也是平生頭一回,手上沾了別人的血……他一雙眼也慢慢洇出血性的殷紅色,被年景逼得,正派人都快要被歲月撕絞著靈魂逼成個土匪。小北一眼瞅見,中氣十足地叫道:“爸爸?。?!”孟建民在人群中聽見那聲音,如同聽到天使召喚,眼眶里放射光芒,一把撲過去,把兒子緊緊抱在懷里。孟小北被他爸摟得太緊,他爸爸下巴胡茬戳他臉疼,極不習慣,掙脫出來,大聲道:“爸爸別擔心我?!?/br>孟建民眼眶里有淚,吼:“你說我能不擔心嗎!”孟小北一副不畏天地的口吻:“有少棠叔叔保護我,沒事么?!?/br>孟建民一抬頭,少棠身上那件襯衫遍布塵土腳印血跡已然看不出本色。少棠臉上的汗水把黃土黏在臉膛上,簡直像一尊泥塑的人兒……賀少棠沉默地望著他父子倆,也說不出一句熱乎的話,心里大約也是松一口氣,完璧歸趙,護著個娃,責任多么重大啊。偏巧就在這時,段紅宇被領頭的村民架到廠門口,談判對峙,討論他們村那個姑娘,該怎么辦。段紅宇也是一臉血,虎落平陽仍然跩得二五八萬的氣焰,說,老子負什么責?老子又沒強jian她,當初就是個你情我愿!村民說,你現在搞出人命來了,你拍拍屁股想走人?你們城里出來的干部子弟就這狗尿性的,告訴你,沒那么便宜的事!段紅宇渾不吝的,脖子一梗,那你們想怎么樣?村民說,要么你娶了她,要么賠五百塊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