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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躺著,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事,二更時木棋進來剪了燭花,熄燈睡覺,死氣沉沉的東廂里一夜無話。22、卷一摸魚兒翌日游淼起來,連個能吩咐的人都沒有,昔年在家里住時四個丫鬟,兩個小廝,院中總是嘰嘰咋咋有說不完的話,現下剩個木棋與李治烽,卻是說不出的冷清。早起時木棋進來伺候,游淼道:“讓李治烽過來罷,你也別出去,把門關了,我問一句,你答一句?!?/br>李治烽過來給游淼穿衣服,游淼邊換衣服邊吩咐木棋。“夫人和那勞什子大少爺,什么時候搬進來的?”游淼問道。木棋十二歲便進來服侍游淼了,主仆相伴也有五年,不比家中其他的下人,游淼被降為次子的事他是知道的,現在還派他在東廂里干活,自知這輩子若沒別的念想,終究與這游淼少爺是一條船上的人,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遂答道:“兩年前就住進來了?!?/br>游淼又問:“什么時候立的嫡長子?”木棋答道:“去年?!?/br>游淼問:“請族伯族叔,太公他們吃過酒了不曾?”木棋點了點頭,游淼的怒氣又驀然起來了,這么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告訴他?!游淼又問:“大少爺叫什么名字?”木棋答道:“大少爺名諱上‘漢’下‘戈’?!?/br>游漢戈……游淼一聽就明白,家中這輩排行第二個字都帶水,他又問:“是我爹生的?我怎的就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這事?”木棋聽到這話,似乎有點憤怒,想了想,說:“誰知道呢?那女人一來就將家里給占了,王叔也告老回家去了,還換了個賬房先生……”游淼緩緩點頭,至少他知道了兩件事,一:另立長子這事是游家大族中認可的。二:這長子,確實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哥。游淼十二歲上京,小時在家時也聽過不少關于父親的風流事,母舅家更給他吹過風,告訴過他,游德川在外頭還有人。但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何況游德川這等富甲一方的商賈?本來游德川要續弦,凡事也輪不到游淼說了算,但忽然來了這么一下,不免游淼負氣。游德川數年前想送他入朝為官,說不定就是提前布下了這一手。游淼心不在焉地吃早飯,飯后外頭來報,孫嬤嬤來看他了。那孫嬤嬤本是游淼的奶媽,照顧他到七歲才歸家去,游淼一口氣正憋著沒地方出,見孫嬤嬤呼天搶地的進來,登時眼眶就紅了。“我苦命的小淼子哎……”孫嬤嬤一進來就摟著游淼哭。游淼忙大聲道:“別哭!嬤嬤,你別哭!”游淼的話里帶著哭腔,不敢多看孫嬤嬤一眼,孫嬤嬤已哭得老淚縱橫,捂著肝一把鼻涕一把淚,“心肝”“祖宗”地叫,房內老少二人哀嘆半晌,游淼方親手給她煮了壺茶,讓孫嬤嬤堪堪坐定。“都是命,嬤嬤,別傷了身?!庇雾得銖姲参康?,又長嘆了口氣。孫嬤嬤說:“小舅爺聽到少爺家里這事就氣得快不好了,上了兩次揚州,都被那邊擋在門外頭,回頭和少源茶莊當家的大舅爺商量了一下,大家也幫不了甚么忙,讓我這老不死的帶個口信,少爺要是在這邊呆不下去了,就回蘇州去罷?!?/br>游淼道:“罷了罷了,我娘死了,爹還在,怎么能回母舅家?你剛從蘇州過來,聽到那邊說啥了沒有?”孫嬤嬤道:“當年的事哎,都沒想到壓了這么多年,現在還不得消?!?/br>游淼昨夜想了一晚上,頗有些想不通的東西,如今聽孫嬤嬤一說,登時豁然開朗,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父母之間的關系,母舅家平時也沒少提醒過,當年母親嫁給父親時,雙方也并非郎情妾意,而是游德川的一個堂伯說了算。讓游家迎娶少源茶莊的喬珂兒。那年游德川還對長輩安排頗有一番怨詞,更聽說父親在外面有相好的,只是母親嫁過來后太會為人處世,這些年里才相安無事,父親沒有再討小妾,母親也從不在幼年的游淼面前提起過這些。母親辭世幾年后,游家的長輩老的老,去的去,也死得差不多了。于是父親把成婚前就已經定下一樁親事扶了正,也真難為那王氏忍辱負重,早已生下一男丁,竟是能苦苦等候游德川十余年。待得游德川產業辦穩了,方登堂入室,明媒正娶地進了游家。游淼聽到這話時,不是沒有動過回母舅家的念頭,但少源茶莊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一個敗家子大舅,終日揮霍祖上積蓄。一個空有志向,卻苦無錢財的小舅,這些年里少源茶莊也是入不敷出,回去又能做什么?孫嬤嬤還在這房中用茶,外頭木棋兒卻忙不迭地進來,朝游淼連打眼色,游淼微一蹙眉,吩咐道:“有話就說,嬤嬤不是外人?!?/br>“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蹦酒鍍侯澛暤?。孫嬤嬤聽到這話,嘴巴略略張著,老臉皺了皺,又哭了起來。游淼道:“我去見爹一面,李治烽,你跟著我,木棋兒,你吩咐輛車,送嬤嬤回家去?!?/br>游淼深呼吸,整理了衣袍,坐在外屋的李治烽一直聽著房內交談,此刻起身跟著游淼出去,孫嬤嬤顫巍巍地出來,又反復朝李治烽說:“你是哪兒來的人,怎地沒見過,我們少爺命苦,你可得好好照看著……”李治烽點了點頭,游淼又好言安慰一番,穿過走廊,站在東廂院里,聽到堂屋外傳來的交談聲,正是自己父親在吩咐人。雨過天晴,游德川的靴頭還沾了些泥,背著手,帶著兒子游漢戈一路上山莊里來,抬轎子的家丁遠遠跟在兩人后頭。游淼長得像母舅,而游漢戈則長得十分像游德川自己,一樣的一字濃眉,多年隨母過養成了一身少年老成的氣質,眉頭總是微微蹙著。寬額大耳,膚色黝黑,皮膚粗糙,一雙眼睛炯炯逼人,透出算計與思慮的神色。游德川說:“你有甚么想的?!?/br>游漢戈說:“爹,孩兒以為,這批貨,要脫手宜早不宜遲,明年年初,新茶一上市,多半又要大漲了?!?/br>游德川點了點頭,不予置評。進了山莊二門,繞過院里,王氏迎了出來,笑道:“回來了?”游漢戈忙躬身給母親請安,王氏將游德川帶進去,又笑道:“游淼昨天晚上到的?!?/br>游德川唔了聲,說:“一路上還成罷?!?/br>王氏說:“沒聽見說,歇了一天?!?/br>王氏親自給游德川解袍子,婢女們列隊捧著毛巾,盆子進來,王氏又說:“給你們爺仨備了一桌小菜,熱的小酒,正好敘敘?!?/br>游德川道:“游淼若還累著,就……”“爹?!庇雾荡е?,站在門檻外,一語出,堂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