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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扛那輛糧車? 因為我看見了。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車。 這個男人,看得很高,看得很遠,比所有的人更高更長遠。而他會這么做,恐怕也只是因為,他看見了將來的危機,所以就挺身而出。 就是這么簡單。 如果她再問起,他一定還是這么回答的。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目,關靖抬起頭來,對著她溫柔的一笑。 她的心一慌,匆匆低下頭來,像是被逮著的偷兒,竟覺得雙頰火燙,連胸口也暖熱起來,先前的冰冷已經蕩然無蹤。 為了不讓自己,顯露出,對他的在意,她收回心神,專注在為他焚香的事上,低頭看著滿手,在不自覺的時候,已經挑選出來的香料。 枸杞。 甘草。 菊花。 牡丹皮。 山茱萸。 這些香料的功效,全部都是滋補強身、安神明目。 她看著掌心里的香料,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沒有松開那些藥,而是把它捏住了,逐一碾碎,再倒進熏爐里頭,看著煙霧飄出,彌漫在他的身旁。 第十五章 夏日炎炎。 風吹著綠葉,偶爾吹下一片葉,乘風飄遠了。 不管風再怎么吹,那片綠葉,都總有一個落處吧? 沉香心里這么想著,嫩嫩的小嘴,吐出一聲嘆息。 而她,如今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看過那些絹書,聽過關靖的答案,她已經明白,自己沒辦法,繼續毒害他了。過去這么多年來,她一心一意,就為了報仇雪恨,現在下不了手了,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落腳的地方? 不知不覺的,她離開院落,來到書房。 寬大書房的角落,是關靖最常待的地方。白嫩的小手,撫過桌案,還有那些,洗凈未干的筆墨硯臺。 不用等到干透,關靖又會再來了吧? 筆架上懸掛的筆,大小都有,手握的地方,全因為太常使用,都被磨得光亮。 他的筆用得很兇。連墨條也是,總覺得才剛換上新的,過不了多久,墨條就又短得難以捏握。 就連桌案上,擱手的地方,都被他磨得有些凹了。 桌案后的屏風,是用塊巨大的黑木所做,隔擋著前方的層架與桌案,跟后面的睡榻。 輕輕的,她坐在睡榻上。 以往有關靖在,她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F在,他不在這兒,她才注意到,這里有多么陰暗。 睡榻旁的墻上,有塊厚重的布簾,她好奇的去掀,卻看見畫在墻上的圖。雖然,這里不夠亮,但是她還是能辨認得出來,那是在她近日夢中,反復出現的大地圖。 她把布簾掀得更開。 寰宇天下 墻邊,是四個大字。 湊近一看,沉香發現,墻上的地圖,跟羊皮上繪制的又不太一樣。這幅地圖更復雜、更細密,標注的筆跡更是她已經熟悉了的。 震驚,涌上心頭。 關靖還做了多少事? 她仰起頭來,看著那張比人還高,此睡榻還要更寬的地圖,久久無法動彈。 就連休息的時候,他也要看著這張圖嗎? 白嫩的小手微顫,緩緩撫著墻上的山川、大海、國境,還有他寫下的一字一句。 關靖究竟是,把自己放到了什么樣的位置?把自己逼到了什么樣的地方???竟連休憩的時候,也要時時提醒自己嗎? 視線,驀地模糊起來,她眨著淚眼,搜尋著某座城。但是,地圖太大了,她找不到。 景城。 那六千七百九十三條人命。 雖然地圖上看不到,但是,關靖肯定還記得吧?他是不是記得每一條,他奪走的人命? 屠城的時候,他是親眼看著的,雙眼眨也不眨。那時,她還覺得他狠心,現在才知道,他就是要看著。他不是不眨眼,他是不能眨眼,他要記著,記著他所奪走的人命,記著逼迫自己。 我做我該做的事,擔我該擔的。 恐怕不管再過多少年,他依然不會忘記。 為了那些人命、為了關靖,她的淚水,落得更多。好奇怪,以往,她不是這么容易落淚的。 驀地,她忽然聽見,書房的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坐在陰暗的角落,狼狽的快快伸手,胡亂擦掉臉上的淚。 「中堂大人,多日不見,您氣色似乎好轉許多??!」不是關靖的聲音。這個聲音,蒼老得多,語調和藹。 「全是托賈大人您的福,不是嗎?」她聽見關靖回答。 透過書架的縫隙,她傾身上前,仔細一看。 「中堂大人,您客氣了?!挂粋€身穿官服的老人,就跟在關靖身旁,初看是慈眉善目,再看卻是皮笑rou不笑。 不過,關靖臉上的笑,更是虛假得不遑多讓,冷得讓人想起臘月寒風。 「賈大人,您今日特別前來,說有要事必須私下商談,不知道是什么要事?」 「是這樣的,中堂大人,不知道您是否記得,今日早朝的時候,工部林大人上書要擴建皇居的事情?」 「記得?!?/br> 「事實上,這事呢……」 「賈大人,皇居已經足夠使用,我不認為需要再擴建?!?/br> 「中堂大人,話不是這么說,現今皇居都是先皇時建筑,多已老舊……」 舊? 沉香總算親眼見識到,傳聞中的賈欣,睜眼說瞎話的絕活兒。 皇居可是南國前任皇帝,逝世前一年才剛興建的,這不過才幾年光景,皇居的明黃色琉璃瓦,還亮得距離鳳城之外百里,都覺得刺眼了,哪里稱得上舊了? 久歷官場的關靖,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能用百年的廳堂,可多得是?!?/br> 「中堂大人,皇上可是有交代的?!官Z欣笑著,仗著有皇帝撐腰。 關靖揚起嘴角,好聲好氣的說著?!纲Z大人,皇上要是真有交代,明日早朝的時候,我一定和皇上商議,請皇上親koujiao代我?!?/br> 躲在屏風后的沉香,咬住了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