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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醒著嗎?」他問。 身穿玄衣的年輕文人,從偏廳踏入大廳。長明燈的燈火,照亮他儒雅的臉龐,還有那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滿頭灰發。 「主公忙于政事,屬下哪有臉面入睡?」韓良慎重跪下。 關靖啜了一口熱茶,嘴角笑意更深了些?!高@些繁瑣的政事,連我都聽得昏昏欲睡?!?/br> 「主公說笑了?!?/br> 「既然知道我是說笑,你怎么不笑?」 「屬下笑不出來?!?/br> 「我該因此治你的罪嗎?」 「請便?!鬼n良神態不改,鎮定如常?!傅?,請主公降罪之前,還容屬下向主公說明一件事情?!?/br> 關靖斜倚在榻上,背靠四爪蟒紋繡團,仰頭閉起雙目,懶懶的說道:「我那日就在猜,你何時會出現?!?/br> 「這么說來,主公也知曉,自己犯了錯?」他問得一針見血。 普天之下,敢直言關靖之錯的人,恐怕只有韓良一人。 「我當日也在猜,何時會聽見你說這句話?!龟P靖懶懶一笑。 「恕屬下直言,主公留下那名女子,實屬不智?!鬼n良振振有詞。語中有毫無隱瞞的責備?!羔t者,能救命,也能害命,最該提防?!?/br> 「她的模樣,與蘭兒幾乎一模一樣?!?/br> 韓良身子略僵,仍是直言不諱。 「如此一來,更是危險?!?/br> 「那么,你想盤問她?」關靖好整以暇的問。 「不?!鬼n良搖頭,從寬袖中拿出幾張薄紙,紙上寫得極滿?!笇傧乱呀泴⑺膩須v調查清楚了?!?/br> 「說?!?/br> 「此女姓董,是鳳城名醫董平之女,董平因救人無數,受皇上賞賜,價值連城的萬年沉香,故女兒就以此為名?!辜埳系奈淖?,已被他牢記在腦中?!付剿篮?,她繼承衣缽,已是一位名醫?!?/br> 「她的身分背景,倒是干凈如白紙?!?/br> 「愈是干凈,才愈是該防備?!鬼n良審慎進言?!钢鞴?,千萬要小心?!?/br> 關靖撫著下顎,神色如謎,沈吟半晌之后,驀地露出一抹邪詭的笑。那笑,太復雜,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心緒。 「世上有些事,愈是危險,就愈是迷人?!顾従徴f著。 韓良臉色乍變。 「主公!」 「我已經決定留下她了?!?/br> 事到如今,韓良明白,再多勸言也是枉然。主公一旦作了決定,就無人可以動搖,更別提要讓他改變主意。 眼看關靖緩緩起身,跨步來到他的身旁,抬起寬厚粗糙的大手,擱置在他的肩上。他恭敬的伏身,不再多言。 「韓良?!?/br> 「在?!?/br> 「今日官員們上報的政事,你記得幾件?」關靖問。 「一百七十三件,全數記得?!?/br> 「很好?!顾么笫峙牧伺?,最信任的謀臣?!附袢者@一百七十三件政事,全由你規劃處置,作為你不笑的懲罰?!?/br> 「是?!?/br> 交代完政事后,關靖在奴仆的伺候下,徑自離開大廳,往宅邸深處走去,那高大的背影如一座山,堅實難以撼動,每踏出一步,就在雪地上踏出一個深印。 跪在原地的韓良,只能注視著,那個自己誓死效忠的男人,走進茫茫細雪中,背影在白雪中愈來愈淡去,最后終于再也看不見。 關府的深處,時光彷佛凍結。 白晝時雖然有官員往來不絕,但是宅邸深闊,就算是前廳來了什么人、上報了什么事,甚至是再有人被關靖處死,宅內也根本聽聞不到。 入夜之后,這兒更顯靜謐,奴仆們不論行事或言語,都是小心翼翼,壓低了聲音,彷佛怕稍稍大聲了些,就會被割去舌頭。 身為「禮物」,沉香入府至今,只為關靖焚過一次香。 那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這半個月來,他不曾要她再焚香,卻要她每晚與他用膳。原本,她以為這是他的測試,要用她來試毒,但情況卻與她猜想的不同。 他和她一起用餐,吃同樣的食物,偶爾甚至傾身,替她挾菜入碗。 可是,這個男人,依然讓她害怕,每回用膳時,她總是如坐針氈,一餐飯后回到院落中,冷汗早已濡濕整件單衣。 他總是盯著她看,時而親切,時而冷酷,有時候那雙眼里,甚至隱隱浮現柔情。但是,她太過明白,那些柔情不是為了她而流露的,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然后,在難以預測的時候,那雙眼會變得森冷無比,讓她僅僅被注視,就會打從心底恐懼起來。 在那一刻,即便他嘴角仍微揚,笑容仍掛臉上,她依然能看見他眼底的冰冷,與深濃的恨。 他隨時可以殺了她,就像他殺了那些人一樣。 每一天,她都深深覺得,自己像站在鋒利的刀口上,隨時可能喪命。 只是,他始終沒有殺她。 倒是他允諾的事,真的說到做到。十日不到的時間里,他所派出去的人,已經替她香匣里所缺的香料,全數搜羅齊備。 不但如此,送到她眼前的,全是千金難求的珍品。除了她原先所缺的一百一十余樣,還有數百種珍貴香料,也被整齊收放在,一個新的香匣里,全都任憑她使用。 南國的香料、北國的香料、西域的香料、南洋的香料,全都齊聚在兩個香匣里頭了。 但是,即便是給了她這份重禮,她還是沒機會為他焚香。 她早已聽聞,他政事繁重,即使領軍出征時,也要把持朝政,在行軍中批閱官員上報的各項要事。大勝北國之后,他管轄之事,更是有增無減。 所幸,她在關府內的行動,并未受到限制。 偶爾雪霽夫晴朗,她會離開所居的院落,在迷宮似的深幽官邸內走動,用澄澈的雙眼,觀看這間府邸的一切。 她能四處走動,唯獨在梧桐樹林后方,一道隱蔽的厚重門扉,每當她靠近的時候,奴仆就會出現,制止她再往前進。 如此一來,她反而更想一探究竟。 她等了又等,終于覷得機會,推開那扇門,無聲的闖了進去。 這里,美得如似人間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