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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高些聲音,喚道:“京墨?!?/br> 接過京墨遞來的兩沓紙,遞與林如海,他道:“上面是曬鹽法一,配套的鹽政改制之法一,這便是我說的第二?!痹缭谠涸囍?,他在發覺鹽政之位比自己預料之中的還要危險時,便抽空準備下了這些。原本還想著大約等過些年才能用上,沒想到今日就可以拿出來了。 林如海低頭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清秀字跡,接過來翻了翻,然后像是不堪其重一般,放到了手邊。 林瑜把該說的都說了,拂袖起身道:“夜深了,堂叔保重身子?!闭f著,便要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林如海問道:“如果是瑜哥兒處境如此,你會怎么選擇呢?” 林瑜倒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站住了腳仔細想了想,腦子里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子,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來,笑自己想得太多,道:“我一個都不會選?!笔种覆淞瞬湎掳?,他想著道,“非要說的話,我也不會讓自己進入這樣的處境吧,太被動了一點?!?/br> 眼看著自家大爺不知道往哪里想去了,京墨只好出聲喚道:“大爺,該回了?!?/br> 林瑜眨眨眼,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林如海不意竟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一時愣住了。 走在路上,京墨忍不住道:“您寫得這個很要緊吧,就這么拿給堂老爺不會出問題嗎?” 林瑜想了想,道:“所以,一會兒叫辰子來一趟我屋里,莫要叫人發現了?!本┠c點頭,一時無話。 之前說過,他是沒想這個大殺器現在就派上用場的。 等辰子領了命走了,白術這才上前服侍林瑜沐浴更衣。她比起京墨知道的更多一些,林瑜也從來不瞞著身邊的這個內管家。 白術笑他:“說是這幾年用不上,偏偏還寫了出來。寫出來也罷了,偏偏還拿與人家。拿便拿了,又不放心,叫辰子盯著,您這也太累了一些?!?/br> 林瑜趴在浴桶邊上,對著給自己澆水的白術道:“累就累一些,橫豎過了今晚就應該知道結果了?!彼惺苤鵁崴诩∧w上流動過的適意,笑道,“我這堂叔不會用上那個的?!苯谐阶佣⒅皇穷A防萬一,若林如海真的選擇那這個換取皇帝的信任,那么密折發出去之時,便是他離開林府的時候。 至于那折子嘛,陰差陽錯的丟了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他這個堂叔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是不會做出自絕生路這樣的事情的,林瑜笑瞇瞇的想。 “大爺心情倒是很好,往日里出去一趟哪一次回來不是先緊著沐浴更衣,今兒倒有心思先處理旁的事?!卑仔g拿起巾帕慢慢地擦拭過自家大爺潔白如玉、沒有一絲瑕疵的脊背,調侃道。 林瑜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歪頭道:“很明顯嗎?”他的確心情很好,這都要感謝當今,要不是他心胸狹窄容不下人,怎么會襯得林如海處境的凄慘,又怎會叫他白賺一個兩榜進士。 “京墨是一個小傻子,看不出來,辰子的話應該有些看出來了?!?/br> 林瑜唔了一聲,回頭道:“辰子若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的話,也干不了這么長時間?!敝劣诰┠?,他原本是想著等自己科舉完了之后再放出去考試,現在看來在他考試之前應該先安排他做些別的。 就像是林瑜料想的那樣,林如海原本還有些心動的話,在看完紙上的內容之后,就像是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都清醒了。 不是說上面的兩個改革之法不好,事實上就是因為太好了,這才叫林如海心驚膽戰。 按照上面的法子,制鹽的成本將低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沒什么,低一些百姓受益本是好事。問題出在另一頁的鹽政改革之法之上。 沒有人比現在擔任鹽政的林如海更清楚,鹽政之弊在于官僚,就是他們這些兩榜進士本身。這個改革之法很完美,但是這改變不了觸動了官僚整體利益的現實。甚至因為太完備了,將官僚能夠插手的余地降低到了最低的程度。鹽商已經不足懼了,官場上的反彈才是最可怕的。 “只可惜當今不是秦孝公,我也做不了商鞅?!北绕鸬谝淮?,林如海再一次拿起紙湊到火光上時,手已經不會發抖。相反他很鎮定,眼看著上好的紙張一點點化為灰燼,又自拿了笤帚,將這一點點的黑灰都掃了,這才坐倒在書房里的榻上。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遙遠的紫禁城中的君王之心,而是就在近邊的司馬昭之心了。 林如海翻出收在一邊架子上樸實無華的木盒,盒子里放著的是這么多年他和林瑜的往來信件。他拿起來一封封地重新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以前只道他在林松一家的事情上推了一把,現在想來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 還有賈敏曾和他說過的西寧郡王老太妃的事情,突然出現的小廝蘇木,以及隨后就失了腳的世子。雖然,據她說那小廝和世子長得并不相似,但是難道真的就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林林總總,林瑜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點一滴地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有那么一瞬間,他后悔沒有聽從管家的憂心。他甚至忍不住想,現在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是誰?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后悔這個沒有意義,也容易叫人離心。無論如何,瑜哥兒好好的照顧了他們直到現在,整個林府沒有在他們眼前出現任何的糟心事。而且,他總覺的,沒有瑜哥兒,恐怕也不會有夫人現在的這一胎。 就像是在黛玉出生前,他曾經夢見過百花齊開之景,這只是冥冥中的一種直覺。說出來太過無稽怕是要叫人笑話,但是沒來由的,林如海就是有這種感覺。 其實想想的話,如果沒有他林如海,瑜哥兒的路沒準還走得更加順暢一些。按照他的學問院試本就是手到擒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推薦他去西山書院,按照他的人品,人家愛都來不及,也不怕沒有大儒教導。 哪里需要這樣陷在揚州,備考的時候都要為這整個宅邸憂心。 本就是出了五服的親戚,到時候他就是有事,也牽連不到他,何必這般上心呢? 他忍不住幽幽地嘆了口氣,一夜難眠。 幾個時辰后,天光微亮。 卯時初,林瑜準點醒來,第一時間看向邊上的白術。 白術會意地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一夜都沒動靜?!?/br> 林瑜聽了,便露出一個笑來,發自內心的笑容把打小就伺候自家大爺的白術都看得呆了去。 沒動靜就好,林瑜晨練回來時就聽到林如海已經照常上衙去了。 靈芝給林瑜擦著一頭濕發,輕聲抱怨道:“大爺總是熱氣騰騰地剛練完就把頭發連著一起洗了,須知養生之道里說,洗浴要正午日光高懸的時候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