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前行。

一直以為是老九占了方小湯的軀體，可這方小湯不是我家的黎民么？老九享有他的一切也是應當?？涩F在的中國已不是皇朝了，方小湯也不吃皇家的飯，老九又怎么能占著他的身體？

還有這江山，到底是誰的？父皇的？父皇之后那些更迭朝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

方小湯迷亂地想著走著，忽然感覺自己撞到前面的人，忙停住腳。被他撞到的人回頭，善意地問：“你還是中學生吧？”

??？

“也是來靜坐示威？”

??？

“小同學，幫忙把這些蠟燭點上?！?/br>
方小湯茫然地照做了，然后跟著旁邊人坐在蠟燭四周。

輕輕的，有人唱起歌，和聲越來越多，一遍又一遍。終于，方小湯也能跟著哼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總有人痛哭出聲，但歌聲從未中斷，一陣風來吹滅了幾只蠟燭，馬上有人站到上風處，用人墻捍衛著跳躍的燭光。

方小湯盡情地流淚，哭這不留情的歲月；方小湯縱聲高唱，歌心中無法言說的悲涼……

秦子再清點參加游行的人數，3班只來了二分之一，方小湯沒出現。

郭頌陽湊到秦子再耳邊輕聲說：“李強沒來，估計陳志林去喊他了?！?/br>
秦子再想，是啊，陳志林也不在呢，剛才都沒注意。

成江市中學生的游行路線是從人民廣場出發，經人民路轉領事館路，繞行半圈美領事館后結束。上午十點，全市各中學都到人民廣場集合，五中位于市中心，于是直接組隊步行去人民廣場，而許多距離遠的學校，則是坐公交車來的。

陳志林和李強氣喘吁吁跑來，李強沖到前面扛起3班的橫幅，陳志林左右看看問秦子再：“只有這么點人？”

“來了一半?！?/br>
陳志林皺眉：“今天的游行是教育廳組織的，都應該參加?！?/br>
“學校的通知是自愿參加?！?/br>
陳志林的爸爸是政府官員。陳志林參加的集體活動，一般都要通過他爸的“政審”，剛才他不辭辛勞地跑去喊李強，說明這次游行是可以露臉的，或許還可以在政治上加分。

秦子再聳聳肩，想著方小湯為什么不來，是他家里不讓他來嗎？

各學校集合完后，就順序向美領館進發。

人民路是成江市最中心的街道，現在已經被戒嚴了，街邊店鋪都關門閉戶，這條城市的大動脈現在只準許游行隊伍通過。

有幾個社會青年樣的人騎車在路中央有說有笑：“老子沒想到有這天，能在人民路的機動車道上騎車！”“在人民路中央騎車就是爽！”“看這幫傻孩子，走得多帶勁……”

秦子再疾步沖過去，一把將說話的人揪下車。

所有騎車的都圍過來：“你干什么？”

“這是五中高一3班的游行隊伍，請你們出去?！?/br>
“高中生，想干嘛？”

陳志林等擁過來：“滾出3班，不準混進來?！?/br>
校領導和老師們也驚動了，游行節奏頓時被打亂。

從路旁的林蔭道上迅速跑來幾位穿休閑服的人，他們擠進矛盾中心，掏出證件向騎單車的人晃了下，然后對五中的師生說：“請老師和同學們繼續游行?！?/br>
游行隊伍又動起來，學校與學校之間開始拉歌，那些平日沒人愿意聽的革命歌曲，被同學們唱得氣壯山河。秦子再撕開喉嚨唱著，此時，只有這些鏗鏘有力的詞曲，才能表達出心中無限的憤概和吶喊。

伸向天際的柏油路面在朝陽下泛著光，兩旁的高樓大廈讓8車道的路面顯得干硬而狹長。1小時后，成江市的中學生游行隊伍抵達了使館路，使館路已被完全封鎖，入口出口都有全副武裝的特警把關，進入使館路的隊伍由四列縮成兩列，旁邊有自發組織來送水送食品的市民，爭著把礦泉水和面包遞給學生們。

秦子再匆匆接過一瓶水，就被擠進了使館路。

使館路上又是另一番情景?；覊G樹后的美領館靜悄悄地站立著，墻角下排滿了武裝特警，盾牌和頭盔映著陽光熠熠生輝。在特警們威嚴地注視下，學生們都不敢多做停留。美領館門前遍地礦泉水瓶，有人拿著喇叭反復喊：“只能扔礦泉水瓶，不準扔磚頭鐵器等傷害性物體?！?/br>
每個經過門口的人都把礦泉水瓶砸向大門，秦子再捏了捏手里的水瓶，把它遞給旁邊一維持秩序的便衣警察后快步走開。

跟著人流穿出使館路，派給五中的公交車已等在街口。張老師看見秦子再出來忙叫他：“清點下人數，我們班坐那輛9路車?；貙W校后就解散，明天正常上課，今天沒來的同學大家互相通知下。我跟其他老師還要在這里守一會兒?！?/br>
秦子再沉默地點頭，心里翻騰著很多情緒，他壓制著，不去思考。

3班同學很快就聚齊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

郭頌陽問：“班長，這就回去了？”

陳志林跑過來：“我爸派車來接我，我就不跟車回學校了?！?/br>
秦子再點頭，指揮同學上車。陳志林走了兩步又跑回來，把秦子再拉到一邊：“我爸說有人在市區把所有外國人的店都砸了，包括KFC、麥家還有一些西餐廳，回學校后你們盡快回家，別在街上逗留?！?/br>
秦子再點頭：“明白。明天照常上課，你通知下能通知的?！?/br>
秦子再是最后一個上車的，他回頭看了眼使館路，才咬咬唇踏進車廂：“師傅，我們班人齊了，麻煩回五中?！?/br>
同學們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都興奮得很，嘰嘰喳喳交流著，絲毫不見疲憊。秦子再看到后排還有三個座位空著卻沒人坐，招呼道：“能坐的都坐下，注意安全?！?/br>
郭頌陽回話：“方小湯躺著呢，他占了三個位?！?/br>
方小湯？

秦子再忙擠過去，只見方小湯閉眼躺著，面色蒼白。秦子再心如鼓擂般亂跳起來，大叫：“方小湯，方小湯你怎么了？”

他傾身過去想去掐方小湯的人中，方小湯搖了搖頭推開他。

秦子再松口氣，把人扯起來：“你占了三個位置?！?/br>
秦子再坐到方小湯身邊撐住他，又示意旁邊一位站著的同學也坐下。

“方小湯你什么時候來的？”

“昨晚，我學會了一首歌，”方小湯軟綿綿靠著他，啞聲唱道，“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抬眼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第12章

秦子再給這期學校板報命名為“我們愛和平”，方小湯因為書法好而被班長大人“欽定”成抄寫人。

學校板報一向是刊登本班優秀文章的機會，3班很多人都寫了自己的“5?8”回憶，只除了方小湯和秦子再?！案野蚜髅ダ伦孕熊嚨那刈釉佟焙汀案髮W生一起通宵靜坐示威的方小湯”，這兩位許多同學筆下的5月名人，卻沒有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