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念了個漂浮咒，鑲著紅晶的法杖便慢悠悠地飄到了他面前。法師仔細鑒賞了紅晶的質量，略顯嫌棄地撇了撇嘴：“二級紅晶，不如大法師的那塊?！?/br>
騎士對于魔法沒有研究，聽到法師如此說，愧疚地低下了頭。他竟然為了一顆不入流的紅晶讓法師身陷險境！

“大陸上這個品質的紅晶大概能有個三四塊吧?！?/br>
法師揮了揮法杖，平淡地下了結論。

臨睡前，法師冰藍色的眼瞳注視著騎士，認真地開口道謝。

“蘭倫迪，謝謝你?！鄙倌攴◣熋蛄嗣虻凵淖齑?，并不覺得這樣的坦白有什么值得害羞之處，“你是第一個送我禮物的人?！?/br>
九

第十七個月要結束時，他們到達了斯芬斯特夫的國都，泰尼亞。

法師明顯興奮起來，騎士明白這是因為他們離悔恨森林更近了，心頭帶了微微的澀意。

深愛的人深愛著另一個人，這真是再難過不過的一件事。

騎士一邊盡心盡力為法師打探著精靈之森的消息，一邊如此想。

行程比預計的更快。法師心情十分好，竟然主動邀請騎士在泰尼亞逛一圈。

不為任務，不為情報，不為采辦，單純逛街出游。

騎士受寵若驚。

斯芬斯特夫與諾瓦爾的通商程度是有限的，以地精商販的來往為主。而地精對于工藝品之外的貨物，品味只比矮人好上一點點。這意味著泰尼亞有許多諾瓦爾沒有的商品與奇觀。

法師好心情地摘下了白袍上的兜帽，銀白色的長發被騎士用買來的裝飾著藍色原石的鏈子扎成了馬尾，看起來才真正有了少年的模樣。

“蘭倫迪，那是斯芬斯特夫特產的灰鼠皮裘護肩！”

他抓著騎士的手，小跑著來到攤位前，贊不絕口：“沒有一點瑕疵，防御所有初級木屬性魔法傷害，耐用期在二十年以上，天吶?！?/br>
騎士伸手去掏懷里的錢袋，那里裝著他們在斯芬斯特夫接到的任務賞金：“您想要一副嗎？”

“哈？”法師詫異地挑起眉抬頭看騎士，“不，我為什么會需要護肩？”

想了想，法師并沒有阻止騎士的購買行為：“你倒是需要一副——我們要找個時間去練練手，而悔恨森林里全部攻擊都是木屬性的?！?/br>
“你們要去悔恨森林？”

販賣皮裘護肩的地精瞪大了一雙圓眼看著面前絕對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法師，以及身邊顯然沒有經過試煉的騎士：“哦親愛的客人，人類總是這樣自大?；诤奚謺l怒的！”

“然后奪去我最珍愛的東西？”

法師接了一句，表情輕松。

“是的，當然如此！”

地精嚴肅聲明：“精靈都是排外的生物，悔恨森林當然也不會容忍人類的入侵！”

“嗯哼?！?/br>
法師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拿起一雙灰鼠皮的長靴：“這個質量倒是差了些，防護屬性不夠——蘭倫迪，你想要一雙嗎？”

騎士拒絕了：“長靴會限制腳上的行動?！?/br>
“的確如此?！狈◣煼畔麻L靴，示意騎士為他的護肩買單。

地精攤開粗短的手臂：“你們執意進入悔恨森林？”

騎士看了一眼明顯不打算答話的法師，輕聲回話：“地精先生，謝謝你的忠告。我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br>
“好吧，”地精接過騎士的銀幣，清點了其上玫瑰王的頭像數目，又遞來一面花鼠皮的劍盾，“你們也許應該試試這個，既然要去那種有去無回的地方?！?/br>
“如果這面盾里煉化皮革的比例低于三分之一，說不定我真的會買?！?/br>
法師聳聳肩，握住騎士的手，去往下一個攤販。

“蘭倫迪，我并不害怕悔恨森林?！?/br>
法師啜飲著一份淺綠色的朗姆果拌冰檸檬，忽然開口。

騎士推開了面前的木窗，又放下了長簾遮擋來自餐館大廳的喧囂。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精飲料抿了一口，靜候法師的言語。

“我為愛瘋狂，你知道的?！狈◣煱欀?，臉上的表情那么困擾，“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總在我心尖上徘徊，催促我去向她所在的地方。老實說，這種感覺并不好?！?/br>
他咬住一塊檸檬片，酸澀的滋味讓他渾身輕微一顫：“悔恨森林會奪去穿越它的人最珍貴的東西。也許，它會奪去的是我的愛情?！?/br>
“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悔恨的事情?！?/br>
法師如此說。

“不，那將是世上最令人悔恨的事情?！?/br>
騎士低聲反駁。

法師詫異地看著他忠誠的騎士，他并沒有察覺對方對什么人動過心：“蘭倫迪，你愛上了誰嗎？”

“……是的?！?/br>
我深愛您。

十

“蘭倫迪，你可以離開了?！?/br>
法師站在斯芬斯特夫王國最東端的界石旁，看著自己最忠誠最完美的騎士，罕有地露出了一個贊許的微笑。

一年之前，他們抵達了斯芬斯特夫最東端的城鎮，并以悔恨森林為練習對象進行了整整一年的訓練。

到現在，已經是他們共同旅行的第三十六個月了。

剛好三年。

法師非常滿意自己的騎士，盡管不那么服從，騎士足夠細心的性格與足夠忠誠的美德已經超出他的期待。

甚至在解除契約這一天，他生出了些許不舍。

騎士卻并未猶豫。他右手按在佩劍上，單膝跪下，接過了法師遞來的契約，揮劍將其從中間斬斷。

他們的雇傭關系在這一刻終結。

法師俯下｀身，在騎士的發頂烙下一吻：“愿神祝福你，蘭倫迪，謝謝你陪伴我這么久?！?/br>
騎士感受著頭頂的輕柔觸感，伸手抱住法師的腰際，微微揚起了嘴角：“還不夠久?！?/br>
他忽然發力，將已經長成了身材勻稱的青年體型的法師攔腰抱了起來，扛上肩頭，不顧對方詫異的驚呼與可以忽略不計的奮力掙扎，迎著晨光向著悔恨森林走去。

“蒂莫西，我永遠是你的同伴?！?/br>
“你不必來的?！?/br>
法師跟在騎士身后輕聲嘟噥。

他們剛剛走進悔恨森林不到一天就遭遇了三波魔法植物的攻擊，這還僅僅是預警。

根據他們這一年的練習與探索，悔恨森林只會在旅者穿過森林的最后一刻發動致命攻擊。

而法師連自保的信心都沒有。

“蘭倫迪，你不必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