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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管道里,黑發、黑眼、黃種人,看起來很年輕,不超過二十八歲,容貌十分英俊卻缺乏特色,看到時驚艷,過后又印象模糊,就像從時裝雜志封面上復印下來的一樣。一口流暢的英語略帶牛津口音,他的語言老師八成來自英格蘭南部。這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與那雙漆黑眼睛對視時,他不禁想起深冷處理后的戰刀,黑色涂層掩蓋住刀刃的反光,令人忽略了它那致命的鋒利,仿佛野獸的尖爪藏在光滑的皮毛下。他裸露在外的肌膚感到一種被侵削的凜然。仿佛靈光突現,又仿佛醍醐灌頂,里奧在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他翕動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一個名字,準確的說是一個代號,從腦海深處豁然而生——“‘殺青’!你就是殺青!”男人盯著他,距離近到鼻息相聞,嘴角慢慢挑起一絲邪氣十足的笑意:“你好,里奧,鍥而不舍的追捕者?!?/br>里奧無聲地張了張嘴。整整一年的追捕,他有太多的疑惑、憤怒與感慨,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倘若抓到他后該如何審問的細節,此時此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這個突如其來,而又近在咫尺的相遇,把他的思維攪成了一盆無數碎塊混雜的沙拉,被醬料黏糊糊地裹在一起,手中不見了刀叉,不知該從哪一塊下口。最后是殺青先開了口:“來吧,跟著我,我們從通風管道離開。這里到處都是機關,有些已經年久失靈,有些還能觸發運作,總控制室在頂層的臥室里,我想你不會喜歡單身匹馬去挑戰那兩個職業級的殺人狂?!?/br>他開始用鞋底蹭著內壁往后退。里奧怔忡片刻后,終于找回了語言能力,在許多糾纏不清的疑問中,抽出當前形勢下最為關鍵的:“這里是什么地方?”“Holmes的恐怖城堡——聽說過嗎?”“福爾摩斯?”“不,不是那位著名的大偵探。是H?H?Holmes?!?/br>他這么一說,里奧立刻反應過來:亨利?霍華德?霍爾莫斯,美國犯罪史上的第一個連環殺人犯,也是第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的連環殺手。無愧于“施痛醫生”的外號,他利用謀殺騙取保險金、搶占產業,累積起巨大財富,然后建造了一座酒店式大樓“TheWorld’sFairHotel”,等著受害者自投羅網。其中一百多個房間各有千秋,剛才他已經見識過了部分血腥設施與用途。這一座遍布機關的兇殺城堡在霍爾莫斯事發逃亡前,被他親手焚毀,警方從廢墟中發掘出兩百多具尸骸,簡直就是一座燃燒的地獄。在關押期間,這個殺人無算的醫生還寫書申辯無罪,他的崇拜者們在廢墟上重建了酒店,并稱之為“Holmes的恐怖城堡”,作為旅游景點對外開放,但很快又被一場來自受害者家屬的怒火夷為平地?;魻柲股狭怂佬膛_,殺手的幽靈卻仍在燒焦的廢墟、在人們心靈的黑暗面徘徊,酒店被第二次重建,不少獵奇者、狂熱者來到這里參觀、膜拜,直到政府下令將之徹底封閉。一個世紀過后,這棟兇殺城堡的復制品已經是密歇根湖畔僻無人煙的荒城,沒想到又成了兩個連環殺人犯的棲身之所。“糟糕透頂的地方……”里奧邊跟著殺青在通風管道內爬行,一邊喃喃道。“可不是,就跟一頭肥蜘蛛一樣,只會坐等獵物上門,不分老弱病殘照單全收,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睔⑶嗾f。果然,警察和殺人犯的思路絕對不會在一條道上!里奧咬著牙確定,又痛又累的身體連怒氣都調動不起來了?!盀槭裁匆任??”他陰郁地問,“我以為我們該是死對頭?!?/br>“我們的確是死對頭,而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救人?!睔⑶噍p笑一聲。——當然,是為了殺人。里奧在心底默默地補完后半句。“作為附贈品的探員先生,我不要求你報答救命之恩,只麻煩你一件事:別妨礙我的工作?!睔⑶嗟膭幼骱鲆煌nD,側過臉,語氣冰冷地說:“不然我就袖手旁觀他們把白騎士放在你的尸體上?!?/br>他的側臉無比俊秀,也無比冷淡,看得里奧心臟直抽搐,說不清那是一種痛恨還是遺憾,亦或兩者兼而有之,他甚至在這一刻萌生了把這個已入歧途的家伙拉回正軌的念頭?!澳阏f‘工作’?這不是你的工作,也不是你的責任,殺青,是我的?!彼Z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痛恨他們,但你正在變成他們,相信我,你不會想在照鏡子時,看見一個想親手扼殺的自己?!?/br>“你想勸我棄暗投明,重回法律的懷抱嗎,長官?可惜她自顧不暇,一大堆政客、貪官、jian商、黑幫早已把她糟蹋得像個艾滋病晚期的妓女,她根本就顧不上那些影響力微薄的殺人犯。要知道殺人犯們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一個一個殺,而政客們只要動動嘴皮子,那可是足以屠城滅國的大功績呢?!睔⑶噜袜偷匦ζ饋?,帶著濃厚的諷刺。他這是在混淆主題,偷換概念,里奧心道。“再說,我可幫你們省了不少納稅人的錢。你看,政府每年花在死刑犯身上的美金足有一個億,監獄里每個囚犯每年的消費高達三萬,人民用血汗供養著這些早就該下地獄的渣滓,司法流程冗長得像裹腳布,法律條款上的漏洞多得猶如漫天星斗——作為執法者,你不覺得無奈和羞愧嗎,不感謝我替你們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所有浪費和麻煩嗎?實際上,我覺得我還是不夠強悍,畢竟個人力量有限,只能盡我所能,逮住一個解決一個?!睔⑶喑镣吹卣f,末了發出了一聲悲天憫人的嘆息。里奧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一個人能把自己的理念貫徹實施到這種地步,也算得上是了不起了,盡管在他看來這完全就是偏激的謬論。不過,他能感覺得出,這些剖白中,刻意偽裝的成分遠遠大過于真實,就像殺青的臉一樣,你根本不知道哪張面容是真,哪張是假。這個男人將他的靈魂深藏在迥異而多變的面具下,他的心緒比泥鰍還滑不留手,使得就連對付過無數犯罪分子、深諳心理戰術的里奧也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用不著跟他辯論,直接抓住他就好,有些人生道理,當他獨自面壁許多年后自然就想通了,里奧恨鐵不成鋼地想。“好啦,別再試圖勸我改邪歸正了,聯邦探員,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可以繼續追捕我,我也可以繼續逃脫追捕,咱們各憑本事?!睔⑶噙吪肋叢灰詾橐獾卣f。“我會抓到你!”里奧堅定地回答,“即使不在今天——總有一天,我會抓到你,讓你去你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