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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堅見那宮女還不下去, 不由溫柔笑道:“這開了光的宮殿不可, 難道還要將皇后送于靜齋佛前修養?” 他說最后一句話時語氣已是重了。 卷簾內穿著鳳袍的獨孤皇后指尖顫了顫, 最終卻是伏了伏身子: “多謝陛下關懷?!?/br> 她話語一片溫端,內心卻暗恨不已,只得喚了那女婢一同下去。 吳裙安靜地坐在帝王身旁, 似對這其間暗涌毫不察覺。她入隋宮已有八年,卻是從來不用知道那么多的,想要的隋帝都會給她捧上。 那小公主的眼中裝著這隋宮最后的天真。 宴已高潮,舞女們咬著手鈴自鼓上裊裊而下。她們身份低賤, 這一舞既畢便是祝酒為興,若是被達官貴人看中,一輩子也是不愁吃穿。 宋缺不動聲色的拂開身旁獻媚的舞女,因著宋閥漢統意烈, 為他安排的酒侍也是漢人女子, 瞧著溫柔清麗。 那侍女被拂開面色便有些發白, 卻見那策衣風流的青年仍未看她。 宋缺伸手拿過她手中酒壺,自顧自倒了一杯,斜倚在長亭之上把玩著酒杯。 他誰也沒看,風儀姿態卻惹得宮中貴女們芳心暗動。 那位自突厥而來的武尊畢玄卻是緩緩笑了。 他面容妖邪俊美,一雙沉目卻是讓人遍體生寒。 “今夜既是及笄,卻為何不見公主笑言?” 他似只是好奇,卻讓眾人冷汗津津。 此話一出,殿內剎時安靜了下來。 這宮中知道九公主生來不語之人只在少數,卻也是隋宮中最為禁忌之事。只是不知這突厥武尊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文帝微微瞇了瞇眼。 那執掌著天下人生死的手輕輕叩在桌上,他面色淡淡,可近侍之人卻知道,帝王這是已經動怒了。 水珠掉落的聲音在殿內清晰可聞。 眾臣們都低著頭。 那小公主卻突然笑了。 她笑起來也是無聲的,眼中卻似蘊了星光,如霧如歡。讓人心也霎時間軟了。 “你想聽我說話?” 她伸手在面前的紗屏上寫道。 畢玄微微皺眉:“東可汗如此誠意難道還當不得公主一句笑言?” 他眼中狂縱,卻見那小公主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說話?!?/br> 她又寫道。 這話倒是任性的很。 文帝眼中已帶了絲笑意。 “朕的公主乃大隋一人一下萬人之上者,不喜歡之事,自然是不用做的?!?/br> 他聲音淡淡,帝王威嚴卻已顯露無疑。 畢玄眼眸微沉。 心中對這身份不明的九公主在隋宮地位的認識又加了一分。 不由笑道:“畢某武道粗人,倒是不知如何才能討公主歡心?!?/br> 他已是退了一步,順著隋帝的話接了下來。 卻見那雪膚桃髻兒的小公主突然將目光轉向了他。 那是一雙很柔軟的眼睛。 眸光動人,像初生的鹿兒一般干凈純粹。 這樣的目光對于那些身處高位的男人來說最是危險。 吳裙看著那個妖異魄人的男人,突然彎了彎眼睛。 這滿座金玉竟也比不過那一笑來。 星點燦光自月牙兒上輕輕漾出,端是嬌軟動人。 可當眾人看清她寫在紗屏之上的字跡時卻不由倒抽了口冷氣。 畢玄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只見紗屏之上字跡俏麗,似也能想到那小公主寫這句話時的語氣: “待你做了可汗再來與我說話?!?/br> 宋缺喝酒的手頓了頓,眼中已有了絲笑意。 眾臣竊竊私語,畢玄卻是勾了勾唇角:“我很喜歡公主?!?/br> 他眼中灼灼魄人,讓人心神為之一震。 那小公主眼中仍是天真爛漫,似方才說出那石破天驚的話的人不是她一般。像她那樣的帝女,或許總是不知道這江山之重的。 可這夜宴上卻無人在意。 隋帝不在意,畢玄也不在意。 鐘鼓擊鳴,絲竹靡靡。 洛陽城中萬戶懸雞于獅門之上,待那最后一聲宴響,夜光散去,那大隋最尊貴的公主便已成年了。 這宮中向來有歡顏便有冷語。 常安殿中,獨孤皇后坐在妝臺前聽著殿外鶯鶯之聲,面色冷寒。 “娘娘,外間太喧雜,奴婢還是把窗扇關上吧?!?/br> 侍女瞧了眼燈火天色,小心翼翼道。 獨孤皇后微微搖了搖頭: “他是在警告我?!?/br> “娘娘是說?” 那侍女心中也是一驚。 卻見那已近中年的鳳袍女人輕撫著眼角細紋,她手中已被尖銳的護甲扎破,血順著妝臺緩緩流下。 “你以為楊堅會不知我與魔門的關系?” “他留著我不過是另有用途?!?/br> 她語氣淡淡,卻讓侍女面色慘白:“那今日?” 既然已容忍多時,卻為何今日要當眾讓皇后下不了臺。 她仍有些不解,可已不敢多問。 冷清的殿內空曠安靜,那窗外絲竹之聲更像是諷刺一般。 那鏡前坐著的女人面色復雜,最終卻諷刺一笑: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只是不知獨孤閥能保我幾時了?!?/br> 她身后有根基深厚的世家,若非動了那人,隋帝又怎會輕易處置她。 大殿內靜靜地。 夜宴已過,滿城雞鳴落花,卻是天蒙蒙將亮。 吳裙坐著玉攆回宮。 她一夜未眠已是有些疲憊了,支著手腕兒半闔著眼輕眠著,竟連枝頭春意桃花拂了滿身也不知,直到嬤嬤輕聲提醒才微微睜開眼。 那雙柔軟的眼中泛了層籠籠的霧氣,端是可憐可愛。 “公主,到了?!?/br> 女官輕喚了聲。 吳裙靜靜斂下眼來,隨行眾人已伺候多時,自然知她心中所想。 不由笑道:“已是辰時?!?/br> 小公主微微點了點頭,任由侍女扶下車攆。 昨日滿城落花,太熹宮枝頭更甚。乍一進門,便有幽幽桃香沁人心脾。 吳裙蹙了蹙眉。 “公主可覺得太濃了?” 嬤嬤低聲問。 那梳著桃髻兒的小公主一本正經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見她這樣,嬤嬤便知自己猜對了。 她們剛入殿中,身后跟著的宮女立馬便開始清理院中滟滟落花。 九公主向來不喜旁人在側守著,因此那隔著層層云霧畫屏的內殿卻很少有人進去。女官們伺候著梳洗后便退下了。 殿中靜靜地。 吳裙慢慢往幔簾后走去。 這殿中已無人,她這才微微蹙了蹙眉,那腕間骨rou雖已續正,可卻是隱隱作痛。雪膚之上慢慢沁出一層薄汗來。 忽聽的一聲嘆息。 吳裙尚未反應過來,便已被人抱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