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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稍緩,仍是尖刻的譏嘲神態,耷拉眼皮,佯裝斥責的視野在樓千弦身上狠狠凌遲過,“你知不知道,魏晉六朝清談誤國一事?”樓千弦點點頭。樓青衣將書丟也似地交還給樓千弦,同侍奉一側,心提到嗓子眼上的齊叔道,“從明日起,我讓若兒為弦兒上學,愚子不才,但兼任弦兒的教習先生一職還是綽綽有余?!?/br>齊叔欣喜若狂,代為謝過樓青衣。話說那樓千若,的確是個人物。年方二十年考上了舉人,可謂官運亨通,前路光明。樓千弦一脈從商,在許多人嚴重雖然是個香餑餑的職業,不過商賈自古以來跟老jian巨猾、剝削貧賤掛鉤,一貫是聲名狼藉的。樓青衣一方面妒忌大哥的家財萬貫,一方面唾棄大哥的齷蹉行當,故此一心將愛子培育成才,務必踏上官途,教彼時同他恩斷義絕、劃清關系的人追悔莫及。樓青衣教導有方,樓千若自幼學富五車,歌舞本領高超,尤擅長八股文,可以說,分毫不遜色賈兼賀先生。他年紀輕輕便高中解元,師長同窗從不吝惜他們的贊譽,紛紛寄予厚望。以樓千若的才學,自然不甘止步于舉人,為了明歲三年一度的會試,樓千若籌謀已久。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盼望一朝高中進士,光耀門楣。樓千若尊師重道,孝愛父母,除卻那不足掛齒的嗜好,他儼然是許多才子佳人艷羨的對象。父命如山,樓千若不敢推遲,旋即安排百忙中抽空為樓千弦上課,傳授他以圣人之理。翌日五更天,樓千弦便被樓千若喚醒過來,洗漱讀書。他本來就有極為嚴峻的起床氣,自睜眼為止,陰惻惻的容顏,烏云密布。孩提是嗜睡的年紀。從齊叔那里樓千若得知,樓千弦曾經在賈兼賀門下治學,未滿一季,便輟了學,交由那來路不明的二少親自督促讀書認字。想到那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樓千若噎了下喉嚨,口舌干燥。他猜度那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少年也是個腹中無墨水的角色,便從最基本的、開講,輔以同數篇,樓千若先誦讀原文,后再逐字解釋,將名家注疏一一研讀,他自覺得心醉神馳,精神抖擻,久久未能平復。待天際泛青,樓千若垂首一望,鋪展在樓千弦面前的生宣寬敞整潔,唯有一隅寫下了一連串曲卷的蠅頭小字,不知所云。樓千若搖頭晃腦的念書聲戛然而止,樓千弦后知后覺地和他對峙。耷拉的眼皮,湛藍的眸光星光熠熠,姣好的皮相,縱然年幼,儼然具有俯瞰萬物的傲慢。樓千弦笑意吟吟,攥了七寸六分長的戒尺在掌中,掂了掂,十分地稱手。“將手伸將出來?!睒乔粽f。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劃破天際。亭中架著小小的火爐,心靈手巧的婢女半跪在爐前,撩高袖口,茶巾折疊成方塊兒,隔著手掌去拎那藤編的茶壺把手。她畢恭畢敬地斟了一杯,然后將茶盞雙手奉給了洛藍,青煙裊裊,茶香四溢。齊叔在臺階上佇立了一會兒,決心上前,支開了服侍的婢女,接管燒水煮茶的任務。“二少?!饼R叔喚了他一聲,躊躇半刻鐘,他勸說道,“少爺總有一日會長大成人的,既然樓二老爺業已入主樓家,你不妨將家業轉交他看顧,以免他們一家人彼此離心,徒然生了隔閡?!?/br>齊叔盡管趕集洛藍的及時救助,但他畢竟身份渺茫蒙昧,來路不清不楚,自然被同少爺有血親聯系的樓青衣壓過一頭。人心隔肚皮,齊叔是個江湖老油子,收心養性之前也有豪賭的氣魄,但他的殘軀日漸老邁,每一天都朝死亡邁步,他已經無法激起當初的盛氣。再者,此趟的籌碼是自己的陽壽和少爺的福澤。洛藍沉默良久,他張嘴欲言,卻恰到好處被樓千弦的叫喚遏制住。“準備些糕點過來?!睒乔覔]退齊叔,環住洛藍的脖頸,薄薄的嘴唇印在他臉側,美名曰早安吻,然后一頭撲入洛藍懷中,大口呼吸他身上寧靜心神的檀香味。“今日的早課可是適應?”“不好。一點也不好?!睒乔夜闹鶐妥?,洛藍眼尖,瞥見他手心的猙獰的紅腫,樓千弦再想藏業已為時已晚,洛藍一把奪過他的手,雙手握著,微涼的觸感綻開,緩解了傷痕的脹痛感。半晌,洛藍才松開他,依稀可見霜花在他指尖旋轉飛舞,最后消失無蹤。“哪里不好了?”洛藍呷茶,漫不經心地問。樓千弦臉皺皺的,“那些迂腐的陳詞,我耳朵已經聽出繭子來了?!?/br>洛藍不置可否,“萬事萬物大多可了解而非評斷,必須斟酌本質,因時制宜,因事制宜。昨晚教過的老莊學說,都忘了?”說罷,曲起指節搔了搔樓千弦的鼻梁,“一動一靜,宜以端莊雅正,即便心中厭惡難耐,也必須權衡輕重、場合。落拓不羈、狂妄浪蕩決不可淪為賣弄彰顯的手段?!?/br>樓千弦一怔,若有所思。一眨眼的工夫,樓千弦平靜的心情突然掀起驚濤駭浪,順著他危險的目光看過去,樓千若孑然立在不遠處,對上洛藍的視線,愣怔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強作氣定神閑,朝這邊踱來,拱手作揖。樓千弦不知怎的,心中焦躁異常,恨不得把洛藍藏起來,迄至五味、五音、五味均無機會污了他的感知。樓千弦拉扯洛藍的衣袖,湊到他耳畔小聲道,“我今天給你念你喜歡的哲學書,好不好?”洛藍焉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亦無意同樓千若打交道,便起身隨樓千弦到書房去。樓千若阻攔不及,雙顋通紅,氣急敗壞地跺腳徘徊,齊叔端來糕點時,詢問樓千若有關樓千弦的去向,正要挪往書房之際,樓千若突然將他叫住。“二少他怎么不和我們一起用膳?”齊叔思索了下,不明所以地開口,“二少素來喜靜,不愿被打擾。樓二老爺來以前,即便只有他和樓千弦少爺,也禁止奴仆靠近半分的?!?/br>說話間,齊叔的話語也不住沾染了憤慨的意味,二少性子孤僻古怪,古語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怪樓千弦少爺學去了相同的壞習氣。自打受了洛藍的思想私立,樓千若再同樓千弦上課,他的態度忽然有了三百六十度轉變,樓千若也不好糊弄怠慢他的進度,無奈下,只好使真功夫指導敦促樓千弦。捫心自問,樓千弦仍從心眼里反感樓千若那形式主義的做派,五更天便喚他起身一通折騰,看在每次都能借此向洛藍索要早安吻的份上,樓千弦很快就調節好心中的落差。“若兒?!标愂铣ㄩ_門扉,樓千若嚇了一跳,忙將案上的宣紙胡亂折好,塞入手邊的經籍中,背后沁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陳氏瞧見他張皇失措的窘態,不由失笑。細細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