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但現在雙方已經無法聯系，她甚至都沒能和他說上一句話。

    這時，一個飄浮的物體輕輕撞在她的面罩上，是那個金屬瓶，程心再次看到了上面的指針式氣壓表。她再摸摸自己的太空服，本來已經熄滅的希望之光又像螢火蟲一般微微閃亮了。

    “對這種情況有準備？”程心輕聲問道。

    “是的，有準備?！标P一帆的聲音從程心太空服的耳機中傳出來，這是古老的模擬信號通信，聲音有些畸變，“當然不是為死線擴散準備的，主要是考慮誤入曲率驅動航跡的情況，那種情形和現在一樣，低光速，什么都停了……下一步，咱們該啟動神經元了?！?/br>
    “什么？”

    “神經元計算機，能夠在低光速下運行的計算機。穿梭機和飛船都有兩套控制系統，其中一套就是神經元模式的?！?/br>
    程心很驚奇，竟然有能夠在這樣低的光速下運行的計算機?！瓣P鍵不是光速，而是體系模式，人腦中的化學信號傳遞更慢，只有每秒兩三米，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神經元計算機就是模擬高等動物大腦的全并行處理，所用的芯片都是為低光速專門設計的?！?/br>
    關一帆打開一處金屬面板，上面有一個標志，是許多點狀物的復雜互聯，每個點都像一只小章魚一樣伸出許多觸手。一個小控制臺露出來，上面有一臺平面顯示器，還有幾個開關和指示燈，這些都是在危機紀元末就消失了的東西。關一帆按動一個紅色開關，屏幕亮起來，沒有顯示圖形界面，只有一堆文字提示，程心大概看出是一個cao作系統的啟動進程。

    “現在神經元并行模式還沒有建立起來，只能用串行方式載入cao作系統。你真的沒法想象低光速下的串行數據通信有多慢，看，只有每秒幾百個字節，連1K都不到?！?/br>
    “那啟動是需要很長時間的?！?/br>
    “是啊，不過隨著并行模式的逐漸建立，載入速度會不斷加快，但真的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啟動?！标P一帆說著，指了指屏幕下方的一行提示。

    引導部分剩余時間6時43分（跳動的秒數），總體剩余時間297小時52分（跳動的秒數）。

    “十二天！”程心吃驚地說，“那飛船呢？”

    “飛船上有慢光速檢測裝置，可以自動啟動神經元計算機，現在應該已經開始啟動了，但完成的時間和這里差不多?！?/br>
    十二天，只有十二天后才能利用穿梭機和飛船中的生存資源，這期間只能靠這兩件原始的太空服活著。如果太空服中的電源是核電池，應該能維持這么長時間，但氧氣肯定不夠。

    “我們得冬眠?！标P一帆說。

    “穿梭機上有冬眠設備嗎？”程心剛問出口就知道沒有意義，冬眠設備也是電腦智能控制的，即使有，現在也不能用。

    關一帆又從剛才拿出金屬氧氣瓶的存儲柜中，取出了一個小盒，他開小盒讓程心看放在里面的膠囊?！斑@是短期冬眠藥物，與以前的不同，不需要體外循環維持裝置。冬眠后呼吸會降到極慢，耗氧很少。一?？梢远呤逄熳笥??！?/br>
    程心打開面罩，吃下了一粒冬眠膠囊?？粗P一帆也吃了一粒后，她又向舷窗外看去。

    藍星，那條連接著光速宇宙藍紅兩極的寬帶，它的表面流動得更快了。已經分辨不出那些色塊。

    “你能看出上面的圖形有周期嗎？”關一帆問，他哪里也沒看，半閉著雙眼把自己束縛在超重座椅上。

    “太快了，看不出來?！?/br>
    “目光隨著它移動?！?/br>
    程心照他說的做了，用目光快速跟著流動的寬帶，那些藍白黃的色塊能瞬間看清一下，但很快又模糊了?！斑€是看不出來?！彼f。

    “是啊，太快了，可能每秒重復幾百次?！标P一帆說完，默默地嘆息，盡管他極力不讓程心注意到自己的悲哀，她還是看出來了，她知道他悲哀的原因。

    她知道，寬帶上流動著的圖形的每一個周期，都意味著穿梭機以光速圍繞藍星運行一圈。低光速下，狹義相對論魔鬼般的律法仍然有效，在那個參照系中，時間正以千萬倍的速度閃電般地流逝，像從程心的心里流出的血。

    這一刻，滄海桑田。

    程心默默地從舷窗外收回目光，也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另一側的舷窗中照進周期變幻的光線，外面，這個世界的太陽拉成一條連接宇宙兩極的亮線，再縮成一顆光球，再拉長成亮線，像在瘋狂地跳著死亡之舞。

    “程心，”關一帆輕輕地喚了一聲，“也許我們醒來時，看到那屏幕上顯示著一條錯誤提示?！?/br>
    程心轉過頭，透過面罩對他微微一笑，“我不怕的?！?/br>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我知道你作為執劍人的經歷，只是想說，你沒有錯。人類世界選擇了你，就是選擇了用愛來對待生命和一切，盡管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實現了那個世界的愿望，實現了那里的價值觀，你實現了他們的選擇，你真的沒有錯?！?/br>
    “謝謝?！背绦妮p輕地說。

    “你后來的經歷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也沒錯。愛是沒錯的，一個人不可能毀滅一個世界，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那是所有人，包括活著的和逝去的，共同努力的結果?！?/br>
    “謝謝?！背绦挠终f，熱淚涌上眼眶。

    “至于下面發生什么，我同樣也不怕。早在‘萬有引力’號上的時候星空就讓我感到恐懼，感到累，我就想停下對宇宙的思考，但卻像吸毒一樣，停不下來?，F在，可以停止了?！?/br>
    “那很好，知道嗎？我唯一怕的就是你會怕?！?/br>
    “我也是?！?/br>
    他們的手拉在一起，在太陽的瘋狂舞蹈中漸漸失去了意識和呼吸。

    【時間開始后約170億年，我們的星星】

    蘇醒的過程很長，程心的意識是一點一點漸漸恢復的，當她的記憶和視力恢復后，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神經元計算機啟動成功了。艙內被柔和的光照亮，各種設備發出的嗡嗡聲清晰可聞，空氣中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穿梭機復活了。

    但程心很快發現，艙內光源的位置與原來有明顯的不同，可能是專為低光速設計的備用照明設備?？罩幸矝]有信息窗口，可能低光速已經不能驅動這樣的全息顯示。神經元計算機的人機界面就是那個平面顯示器現在，上面顯示著彩色的圖形界面，很像公元世紀的樣子。

    關一帆正浮在顯示屏前，用沒戴手套的手指點擊屏幕cao作著。發現程心醒來了，他對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