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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流著淚長嘆一聲:“后來回城了,可回來又怎么樣呢?還是一無所有,回來的知青日子都不好過,而我們這樣的人最次的工作都找不到,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前途,什么都沒有了?!?/br> 葉文潔徹底無語了。 獨臂女人說:“最近有一部電影,叫,不知你看過沒有?結尾處,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兒站在死于武斗的紅衛兵墓前,那孩子問大人:他們是烈士嗎?大人說不是;孩子又問:他們是敵人嗎?大人說也不是;孩子再問:那他們是什么?大人說:是歷史?!?/br> “聽到了嗎?是歷史!是歷史了!”粗壯女人興奮地對葉文潔揮著一只大手說,“現在是新時期了,誰還會記得我們,拿咱們當回事兒?大家很快就會忘干凈的!” 三個老紅衛兵走了,把葉文潔一個人留在cao場上,十多年前那個陰雨霏霏的下午,她也是這樣孤獨地站在這里,看著死去的父親。那個老紅衛兵最后的一句話在她腦海中不停地回響著…… 夕陽給葉文潔瘦弱的身軀投下長長的影子。在她的心靈中,對社會剛剛出現的一點希望像烈日下的露水般蒸發了,對自己已經做出的超級背叛的那一絲懷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將宇宙間更高等的文明引入人類世界,終于成為葉文潔堅定不移的理想。 27.伊文斯 回到大學半年后,葉文潔就承擔了一個重大課題:一個大型射電天文觀測基地的設計。不久,她就同課題組一起外出為基地選址。最初的考慮是純技術上的,與傳統的天文觀測不同,射電天文對大氣質量和可見光干擾的要求不高,但要盡量避免非可見光頻段的電磁干擾。他們跑了許多地方,最后選擇了一個電磁環境最優的地點,這是西北的一個偏僻山區。 這里的黃土山上幾乎沒什么植被,水土流失產生的裂谷使山地遠遠看去像老人布滿皺紋的面孔。在初步選定了幾個建站點后,課題組在一個大部分民屋都是窯洞的村莊旁停留休整,村里的生產隊長似乎認定葉文潔是個有學問的人,就問她是否會講外國話——她問是哪國話,隊長說不知道——要是會講,他就派人上山把白求恩叫下來,隊里有事同他商量。 “白求恩?”葉文潔很驚奇。 “俺們也不知道那個外國人的名字,都那么叫他?!?/br> “他給你們看病嗎?” “不,他在后山上種樹,已經種了快三年了?!?/br> “種樹?干什么?” “他說是為了養鳥,一種照他的說法快要絕種的鳥?!?/br> 葉文潔和同事們都很驚奇,就請隊長帶他們去看看。沿著山路登上了一個小山頂后,隊長指給他們看,葉文潔眼前一亮——看到這貧瘠的黃土山之間居然有一片山坡被綠樹林覆蓋,像是無意中滴到一塊泛黃的破舊畫布上的一小片鮮艷的綠油彩。 葉文潔一行很快見到了那個外國人,除了他的金發碧眼和身上穿的那套已經破舊不堪的牛仔服,看上去與當地勞作一生的農民已經沒什么兩樣,甚至連他的皮膚也被曬成了當地人一樣的黃黑。他對來訪者似乎興趣不大,自我介紹叫麥克·伊文斯,沒說自己的國籍,但他的英語帶有很明顯的美國口音。他住在林邊兩間簡陋的土坯房中,房里堆滿了植樹工具:鋤頭、鐵锨和修剪樹枝用的條鋸等,都是當地很粗笨的那種。西北的沙塵在那張簡陋的床和幾件簡單的炊具上落了一層,床上堆了許多書籍,大都是生物學方面的,葉文潔注意到有一本彼得·辛格的。能看到的現代化的玩意兒就是一臺小收音機,里面的五號電池用完了,在外面接了一節一號電池,還有一架舊望遠鏡。伊文斯說,很抱歉不能請他們喝什么,咖啡早就沒有了,水倒是有,可他只有一個杯子。 “您在這里到底做什么呢?”葉文潔的一個同事問。 “當救世主?!?/br> “救……救當地人嗎?這里的生態環境確實是……” “你們怎么都這樣?!”伊文斯突然爆發出一股莫名的怒氣,“難道只有拯救人類才稱得上救世主,而拯救別的物種就是一件小事?是誰給了人類這種尊貴的地位?不,人不需要救世主,事實上他們現在過得比應得的好多了?!?/br> “聽說你在救一種鳥?” “是的,一種燕子,是西北褐燕的一個亞種,學名很長我就不說了。每年春天,它們沿著遠古形成的固定遷徙路線從南方返回時,只能把這一帶作為目的地,但這里的植被一年年消失,它們已經找不到可以筑巢和生活的樹叢了。當我在這里發現它們時,這個種群的數量已不足萬只,這樣下去五年內這個物種就會滅絕?,F在,我種的這片樹林給一部分燕子提供了一個落腳點,種群數量已經開始回升,當然,我還要種更多的樹,擴大這個伊甸園的面積?!?/br> 伊文斯讓葉文潔他們拿著望遠鏡看,在他的指引下,大家看了半天,才在樹叢中看到了幾只黑灰色的鳥兒出沒。 “很不起眼,是嗎?它們當然沒有大熊貓那樣引人注目,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這樣不為注意的物種滅絕?!?/br> “這些樹都是你一個人種的嗎?” “大部分是,開始時我也雇當地人來干,可很快沒有那么多錢了,樹苗和引水什么的都很花錢……可你們知道嗎?我父親是億萬富翁,他是一個跨國石油公司的總裁,但他不再給我錢,我也不想用他的錢了?!?/br> 伊文斯的話匣子打開了,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十二歲那年,我父親公司的一艘三萬噸級的油輪在大西洋沿岸海域觸礁,兩萬多噸的原油泄入海中。當時,我們一家正在距事故發生海域不遠處的度假別墅中。父親得知這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推卸責任和減小自己公司的損失。那天下午,我來到了那片地獄般的海岸,看到大海已變成黑色,海浪在黏稠油膜的壓迫下變得平滑而無力;海灘也被一層黑油覆蓋。我和一些志愿者就在這黑灘上尋找那些還活著的海鳥,它們在油污中掙扎著,一個個像是用瀝青做成的黑色雕塑,只有那一雙雙眼睛還能證明自己是活物,那油污中的眼睛多少年以后還常常在我的噩夢中出現。我們把那些海鳥浸泡在洗滌液中,想把它們身上的油污洗掉,但十分困難,油漿和羽毛死死地粘在一起,稍用力羽毛就和油污一起一片片掉下來……傍晚,那些海鳥大部分還是死了。當時我渾身油污地癱坐在黑色的海灘上,看著夕陽在黑色的大海上落下,感覺這就是世界末日了。 “父親不知什么時候來到我身后,他問我是否記得那副小恐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