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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在晨光中落下,這時它的亮度增長了很多,當它只剩兩個銀光四射的尖角在地平線之上時,汪淼突然將其想象成一頭正在奔向太陽的宇宙巨牛的兩只犄角。 “尊敬的哥白尼,停一停您匆忙的腳步吧,這樣您欣賞一曲莫扎特,我也就有了午飯?!本拊峦耆湎潞?,老人抬起頭來說。 “如果我沒認錯一一”汪淼看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說,那些皺紋都很長,曲線也很柔和,像在努力造就一種和諧:“您沒認錯,我是愛因斯坦,一個對上帝充滿信仰卻被他拋棄的可憐人?!?/br> “剛才那個大月亮是怎么回事?我前幾次來沒有見過它?!?/br> “它已經涼下來了?!?/br> “誰?” “大月亮啊,我小時候它還熱著,升到中天時能看到核心平原上的紅光,現在涼下來了……你沒聽說過大撕裂嗎?” “沒有,怎么回事?” 愛因斯坦嘆息著搖搖頭:“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我的過去,文明的過去,宇宙的過去,都不堪回首??!” “您怎么落到這個地步?”汪淼掏掏口袋,真的掏出了一些零錢,他彎腰將錢放到帽子里。 “謝謝哥白尼先生,但愿上帝不拋棄您吧,不過我對此沒有信心。我感覺,您和牛頓他們到東方用人列運算的那個模型,已很接近于正確了,但所差的那么一點點,對牛頓或其他的人來說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我一直認為,沒有我,別人也會發現狹義相對論,但廣義相對論卻不是這樣。牛頓差的那一點,就是廣義相對論所描述的行星軌道的引力攝動,它引起的誤差雖然但對計算結果卻是致命的。在經典方程中加入引力攝動的修正,就得到了正確的數學模型。它的運算量比你們在東方完成的要大得多,但對現代計算機來說,真的不成問題?!?/br> “運算結果得到天文觀測的證實了嗎?” “要那樣我會在這里嗎?但從美學角度講,我是沒錯的,錯的是宇宙。上帝拋棄了我,接著所有的人都拋棄了我,哪里都不要我,普林斯頓撤銷了我的教授職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連個科學顧問的職位都不給我,以前他們跪著求我我都不干呢;我甚至想去以色列當總統,可他們說他們改變主意了,說我不過是個騙子,唉――” 愛因斯坦說完又拉起了琴,很精確地從剛才的中斷處拉起。汪淼聽了一會兒,邁步向大廈的大門走去。 “里面沒有人,參加這屆聯大的所有人都在大廈后面參加單擺啟動儀式?!睈垡蛩固估僬f。 汪淼繞過了大廈,來到它后面,立刻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架頂天立地的巨型單擺。其實在大廈前面就能看到它露出的一段,但汪淼當時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這就是汪淼第一次進入時,在戰國時代的大地上看到的由伏羲建造的那種巨擺,用來給太陽神催眠。眼前這架巨擺外形已經現代化,支撐天橋的兩個高塔是全金屬結構,每一個都有埃菲爾鐵塔那么高,擺錘也是金屬的,呈流線型,表面是光滑的電鍍鏡面,由于有了高強度材料,懸吊擺錘的線纜只有很細的一根,幾乎看不到,這使得擺錘看上去像是空懸在兩座高塔之間的空中。 在巨擺之下有一群穿著西裝的人,可能就是參加聯大會議的各國首腦了。他們三五成堆地低聲聊著,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啊,哥白尼,跨越五個時代的人!”有人高聲喊道,其他人紛紛對他表示歡迎。 “而且,您是在那戰國時代親眼見過單擺的人!”一個面貌和善的黑人握著汪淼的手說。有人介紹他是本屆聯合國秘書長。 “是的,我見過,可為什么現在又建起這東西?”汪淼問。 “它是三體紀念碑,也是一個墓碑?!泵貢L仰望著半空中的擺錘說,從這里看去,它足有一個潛水艇那么大。 “墓碑?誰的?” “一個努力的,一個延續了近二百個文明的努力,為解決三體問題的努力,尋找太陽運行規律的努力?!?/br> “這努力終結了嗎?” “到現在為止,徹底終結了?!?/br> 汪淼猶豫了一下,拿出了一疊資料,這是魏成三體問題數學模型的鏈接:“我……就是為此事而來的,我帶來了一個解決三體問題的數學模型,據信是很有可能成功?!?/br> 汪淼話一出口,發現周圍的人立刻對他失去了興趣,都離開他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繼續剛才的聊天,他注意到有的人離開時還笑著搖搖頭。秘書長拿過了資料,看也沒看就遞給了旁邊一位戴眼鏡的瘦高的人:“出于對您崇高威望的尊敬,請我的科學顧問看看吧。其實大家已經對您表示了這種尊敬,換了別人,會立刻招來嘲笑的?!?/br> 科學顧問接過資料翻了翻:“進化算法?哥白尼,你是個天才,能搞出這種算法的人都是天才,這除了高超的數學能力,還需要想象力?!?/br> “聽您的意思,已經有人創造了這種數學模型?” “是的,還有其他幾十種數學模型,其中一半以上比您這個要高明得多,都被創造出來,并在計算機上完成了計算。在過去的兩個世紀中,這種巨量的計算是世界的中心活動,人們就像等待最后審判日那樣等著結果?!?/br> “結果呢?” “已經確切地證明,三體問題無解?!?/br> 汪淼仰望著巨大的擺錘,它在晨曦中晶瑩光亮,作為一面變形的鏡子反映著周圍的一切,仿佛是世界的眸子。在那已被許多個文明所隔開的遙遠時代,就在這片大地上,他和周文王曾穿過林立的巨擺走向紂王的宮殿。歷史就這樣劃了一個漫長的大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正像我們早就精測的那樣,三體是一個混沌系統,會將微小的擾動無限放大,其運行規律從數學本質上講是不可預測的?!笨茖W顧問說。 汪淼感覺自己所有的科學知識和思想體系在一瞬間模糊不清了,代之以前所未有的迷茫:“如果連三體這樣極其簡單的系統都處于不可預知的混沌,那我們還怎樣對探索復雜宇宙的規律抱有信心呢?” “上帝是個無恥的老賭徒,他拋棄了我們!”愛因斯坦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揮著小提琴說。 秘書長緩緩地點點頭:“是的,上帝是個賭徒,那三體文明的唯一希望,就是也賭一把了?!?/br> 這時,巨月又從黑夜一方的天邊升起,它銀色的巨像映在擺錘光滑表面上,光怪陸離地蠕動著,仿佛擺錘和巨月兩者之間產生了神秘的心靈感應。 “您說到文明,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