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聽到穆康將主題音樂結束在了以D2為根音的小三和弦，臣服般完全換掉了右手的音符。

緊接著，一段誰都沒聽過、初次構建在F大調里的絕妙旋律，被林衍指尖的咄咄逼人催生而出。

林衍和穆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捕捉到了激動與驚喜。

林衍：“新的？”

穆康：“嗯?！?/br>
林衍起身將琴鍵全部還給了穆康：“來?！?/br>
與“穆大才子專屬三大主題”截然不同，這段旋律的重音全放在副拍上，線條走向輾轉流暢、音程布局大氣悅耳，跨度里幾乎沒有出現穆康最愛用的增四減五。

音符鋪陳出了古典優雅的起承轉合，卻仍維持作曲家的一貫風格，堅硬中性，既不煽情也不粘膩。

穆大才子有天馬行空的和聲，自然不會讓自己的作品被旋律束縛。

穆康將新主題重復彈了三遍。第一遍搭配的是肖邦式的浪漫和聲，第二遍構建了巴赫式的精致賦格，而來到第三次反復，林衍坐到了他身邊，兩人默契非常，毋需交流便能判斷對方的意圖。

無調性作曲手法的圣域：十二音技法。

林衍和穆康的十二音列即興Fourhands將勛伯格的理論貫徹到底，拋棄全部協和音程和和弦，完整半音音階內的十二個半音，每個音都同等重要?？蛷d里環繞著詭異難辨的和聲，樂聲刺耳、思緒晦暗，又在不經意間微妙地保持了愛與狠、悔恨與喜悅的情感平衡。

第三次反復結束在以?D為根音的增七和弦。最后一秒，最后十一個音的和弦，恰好平均分配了音列中每個音的使用時間。

穆康長出一口氣，靠倒在林衍肩上朝天大喊道：“勛伯格賽高！”

林衍：“取個名字嗎？”

穆康：“不取了?！?/br>
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就叫Thefourth?！?/br>
林衍興奮地站了起來：“我要錄下來?！?/br>
穆康：“??？”

林衍快步走回房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跟個熱愛自拍的小姑娘似的拉開窗簾找了半天光，說：“好了?！?/br>
穆康有點回過味兒了：“林三歲……”

“今天是20XX年11月25日早晨八點五十分?！绷盅艽┲鳷恤大短褲毛衣開衫，毫無偶像包袱地朝鏡頭說，“我見證了穆大才子專屬第四主題的誕生?！?/br>
他將鏡頭對準鋼琴前的穆康：“再彈一遍賦格?！?/br>
穆康樂了：“你好可愛哦?！?/br>
林衍努力忍著笑：“Please?！?/br>
穆康逗他：“收音質量不行啊?！?/br>
林衍煞有其事地思考了兩秒，點點頭說：“有道理?！?/br>
穆康：“……”

林衍又說：“顧不了那么多了，快彈?！?/br>
穆康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br>
林衍也憋不住笑了出來：“快?！?/br>
穆康好不容易止住笑，對著鏡頭說：“你先親我一下?！?/br>
雖然穆大才子專屬第四主題誕生的記錄影像意義非凡，但視頻像素不達標、收音無降噪，開頭又是一段虐狗場景，著實有傷風化，從未公之于眾。

在未來的幾十年間，樂界一直有個熱門話題：作曲家穆康常用的四段旋律，尤其是EvanLin最喜歡的第四主題，到底有什么深刻玄妙的含義？

樂評人愛往權威雜志上瞎寫，樂迷們愛在社交網站上瞎說，頗有探索未解之謎的意味。問題一旦涉及到高雅音樂，討論總會不自覺地往陽春白雪的方向狂奔。

然而藝術源于生活，生活并不高深，穆康早就在訪談中大方揭露過謎底。

作曲家坐在攝影棚的暖色燈光下，無名指的婚戒閃爍溫潤光澤，對棕頭發綠眼睛的主持人說：“第一至第三主題是多年慢慢摸索出來的，第四主題則誕生在一個和Evan一起彈琴的普通清晨?！?/br>
“沒什么特殊的事發生，我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吻了我?！?/br>
盡管信者寥寥，此話確實不假，畢竟有錄像為證。

第60章

夏樹在雅加達貧民窟混跡了快三個月，頭一次穿得如此干凈整齊。

他不懼蘇嘉諾哈機場的如織人流，拋下劇組親自出馬接機，只因為有位傳說中的人物即將登場。

夏樹期待這次歷史性會晤很久了。

“英俊優雅卓爾不群?！惫苄⌒≡陔娫捓镉昧藘蓚€主觀度爆表的大詞兒表達對林衍的仰慕之情，耳提面命道，“你可別直接叫Evan，得叫林指?！?/br>
夏樹將領導的叮囑牢記在心，伸長脖子專心致志地往人群里找“英俊優雅卓爾不群”的林指，壓根沒看到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穆康。

穆康：“你在找什么？”

夏樹隨口道：“Evan啊?！?/br>
林衍：“你好，夏導演?！?/br>
夏樹：“……”

他震驚地看著頭頂棒球帽身穿大白T腳踩復古球鞋的林衍，心道這他媽是個大學生吧？

夏樹：“……Evan？”

林衍點點頭：“是我，很高興見到你，夏導演?！?/br>
夏樹尷尬地笑道：“你好，哈哈，E……林指，哈哈，你看上去真年輕?！?/br>
林衍溫和地說：“謝謝，叫我Evan吧?！?/br>
穆康不耐煩道：“車呢？快走快走，太熱了?！?/br>
落湯雞不知道幾號把車開了過來，三人在機場門口悶了一身汗，一上車同時吁了口氣。林衍脫掉棒球帽，露出了被穆大廚重新養圓的白皙臉蛋。

夏樹在內后視鏡里看了眼林衍，疑惑地想：這位的人設略有些抽離啊。

讓管大小姐五體投地、讓穆大才子鬼迷心竅的知名指揮家EvanLin，看本人怎么感覺走的是鮮rou偶像路線？

林衍對夏樹說：“蘇希爾還好嗎？”

“挺好的?！毕臉湔f，“就是有點吵，天天跟在我身邊唱歌?！?/br>
“好多鏡頭里都有她?！甭錅u不知道幾號邊開車邊說。

“是啊?！毕臉錈o奈道，“可能得為了她改故事線?！?/br>
穆康：“跟管小了嗎？”

夏樹：“說了，她說讓你倆決定?！?/br>
“蘇希爾的水平差了點兒?！绷盅苷f，“讓管小姐教還太早了?！?/br>
“小姑娘可不這么認為?！蹦驴嫡f，“她說自己是你的Soulmate?！?/br>
林衍笑意盎然地看著穆康，沒說話。

穆康也笑了：“于是我向她傳授了一些招數?！?/br>
林衍：“什么招數？”

穆康：“怎么當你的Soulmate的招數?！?/br>
夏樹：“我有視頻，林……Evan要看嗎？”

大導演出手就是不一樣，手機里的視頻高清無碼、鏡頭穩定、背景也沒什么雜音，將穆大才子的趾高氣昂展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