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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地說:“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太緊張了,對不起先生……”穆康不耐煩地說:“沒關系,祝你好運,再見?!?/br>年輕人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說:“對不起先生,請問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我的手機……沒電了?!?/br>穆康愣了一秒,恍然大悟,自己這是遇上了印尼版詐騙招數啊,先撞人再借手機,下一步大概是偷指紋和轉賬了吧?他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邊走邊想:小朋友演技太稚嫩,還得去進修。誰知年輕人跟個牛皮糖似的跟在穆康身后,嘴里喋喋不休:“求你了先生,你是個好人,我今天要接一位貴賓,可是手機沒電了查不到航班狀態,你只要幫我查查航班還有多久降落和行李轉盤號就行了……”穆康充耳不聞。年輕人低聲懇求:“我好不容易才通過實習期得到這個機會,是第一個從貧民窟來的……”穆康猛地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這位偶遇的疑似騙子實為話癆。年輕人懷抱一堆還未整理的資料,套著不怎么合身的西裝,眼神清澈,棕色面龐布滿汗水,執著地說:“Please,Sir?!?/br>穆康問:“航班狀態直接進去看信息屏不行嗎?”年輕人輕輕笑了:“先生,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蘇嘉諾哈達機場的航班告示屏更新不穩定,并且經常出錯?!?/br>或許是因為那聲不加遮掩的“Slum”,或許是因為那份署上了LEEFOUNDATION的文件,或許是因為穆康實在想不出查個航班能埋下什么詐騙陷阱。又或許只是因為這一刻,年輕人眼睛里有一份似曾相識的干凈和清澈。穆康掏出手機,問:“航班號?”年輕人馬上說:“EK356?!?/br>穆康在搜索框里輸入EK356,航班信息立刻彈了出來,是一班從迪拜飛來的航班。“已經在降落了,大概還有十分鐘落地,3號行李轉盤?!蹦驴嫡f。年輕人感激地點頭:“謝謝你先生,謝謝你先生,你是個好人?!?/br>穆康猶豫了一下,問:“你是住在……slum嗎?”年輕人大大方方地說:“是的,先生?!?/br>穆康:“是北邊有洪水那里嗎?”“是?!蹦贻p人笑容淡了一秒,馬上又樂觀地說,“不過雨季快過了,很快就會好起來了?!?/br>穆康點點頭,掏出煙盒給年輕人遞了一根煙。年輕人驚訝極了,如獲至寶:“太謝謝你了,先生,你真是個好人!”他把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珍惜地放到了襯衣口袋里,活像個正在經歷戒煙考驗的老煙槍。黑白通吃的社交禮儀之“你遞煙來我點火”居然沒得到應有的回應,穆康只好把憋了一路的煙癮暫時壓回去:“我想去那里看看,該怎么去?”年輕人想了想,熱情地說:“先生,我給你一個號碼,你打過去問他們吧?!?/br>穆康一愣:“什么?”“是我朋友開的旅行社?!蹦贻p人從懷里凌亂的資料中神奇地翻出一張白紙,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了筆,飛快寫下一串號碼遞給穆康,“我叫路易斯,就說是我介紹你去的?!?/br>“價格絕對合理?!甭芬姿菇器锏卣UQ?,看了看表,“我要走了,謝謝你先生,祝你旅途愉快,再見?!?/br>穆康:“……再見?!?/br>他找到14號停車點,接機人還沒到。穆康放松地點了根煙,一邊享受地吞云吐霧,一邊暗自琢磨:怎么還是有一種疑似被忽悠了的感覺?最后穆康還是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又不是打不贏實在打不贏還可以跑”的想法,按路易斯給的號碼打了過去,那邊其實不能算是旅行社,而是個給獨立導游介紹工作的中介機構。穆康通過他們找到了一位接私活兒的深色皮膚小哥,說想體驗一下常年被洪水浸泡的貧民窟。小哥叫做辛吉,英文講得不錯,對此要求也是見怪不怪,談好價格后二話不說,直接把穆康帶上了一艘看起來快散架的小木船。雅加達的雨季從十月到來年三月,持續近半年。北部貧民窟幾乎每年都要遭受洪水襲擊,居民們卑微地在抗爭和等待中艱難度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漸漸意識到他們既抗爭不過洪水,也大抵等待不到救援。貧民窟在那里,他們的家便也在那里。政府軟弱無力,NGO勢單力薄,居民們只能被迫學會和洪水和平共處,拼命把房子搭得高一點,再高一點。兩人隨心所欲地在腥臭的水中漂流。時不時與塞滿落難者的同款小船、努力在水中跋涉的摩托車、勉強能露出車頂的小汽車、以及不怕淹死的游泳健將擦身而過。真是隨波逐流啊,穆康想。水面上熱氣蒸騰。小船掠過一排排臟亂差的民居,居民們目送穆康的小船遠去,又雙目無神地轉頭望向另一邊。年輕女人頂著烈日在及膝臟水里賣力地洗衣服,不知道到底想洗掉什么。她們樓上坐著未嘗酸甜苦辣的兒童,和忘記今夕何夕的老人,家門口污濁的水永不退去,就像人生永不褪去的悲苦。辛吉嘆息著說:“幸好,雨季快結束了?!?/br>穆康在奇幻的喧鬧和無止盡的熱浪中發呆,陽光曬得他靈魂出竅,依稀中似乎觸碰到天國的聲音。AveMaria。舒伯特的魂魄,李斯特的血rou。此情此景,滿眼人世艱辛,都指望被這樂聲安撫。穆康的鐵石心腸居然倏忽酸澀起來。他回過神,花了一分鐘沉淀情緒,驚訝于胸口霎那涌現出的陌生觸感。然后他聽到了。有人在彈鋼琴。琴聲悠遠動人,仿佛來自天堂。辛吉忍不住說:“真美?!?/br>“過去看看?!蹦驴嫡f。小船穿過凌亂擁擠的民居,前方地勢漸高,慢慢露出一片干裂平地,幾棟可以算是危樓的建筑零星分布。辛吉把船停下,示意穆康下船步行。鋼琴聲弱了下去,像行人放慢腳步,回頭等待著什么。一道稚嫩又自信的人聲響起,代替了鋼琴左手的旋律,高聲吟唱出那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德語發音很不熟練,音準只是馬馬虎虎,共鳴更是毫無深度。那道在低處的鋼琴卻把一切都映襯得純凈而神圣。美極了。周遭不絕于耳的喧鬧到了此處仿若遇到斷層,雜音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來自天堂的音樂。辛吉赤腳站在穆康身后,眼眶通紅。他的衣服又臟又破,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棕色面龐布滿紋路和汗水,指甲里卡著淤泥。他不自覺已淚流滿面。穆康走向最近的一棟危樓,門窗寥落得只剩下框架,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