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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一句一句慢條斯理地點破,當真比鄭弘明劈頭蓋臉一頓痛罵還讓他窘迫。燕寧見他難受了,便親自拉他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還從盤子里拿了一塊馬蹄糕遞給他。“吃吧?!?/br>仿佛幼年時一粒代表安慰的彩虹糖果。鄭飛鸞垂著頭,兩道劍眉緊鎖,翻來覆去地倒騰手里晶瑩的糕點。他試圖靜下心來思考一些事,可腦子里云遮霧迷,處處死路,竟沒有一條能走通的。半晌,他使勁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矛盾地問:“爸,我該認命嗎?我本來活得好好的,有軌道、有方向,目標一清二楚。老天沒問我同意不同意,拋繡球一樣砸過來一個Omega,我就必須全盤接受,不能反抗嗎?”燕寧笑得有些無奈了:“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語言是出于溝通的需求被發明出來的,人與人之間,沒有什么不可以敞開心扉地談,就像現在我和你談一樣。你和他的關系已經存在了,事關雙方,以后要怎么走,結婚還是分手,就該是雙方協商的結果,而不該是你的一言堂——尤其你們還有個女兒?!?/br>說起那個無緣相見的小孫女,燕寧的神情變得分外柔軟,又隱隱有些遺憾。若非兒子太混賬,也不至于孫女快一歲了他還抱不著。“那個孩子……現在還好嗎?”他關心地問。鄭飛鸞沒有女兒的正面照,便掏出手機,把那張父子倆的背影給燕寧看。燕寧扶了扶鏡框,仔細端詳著鈴蘭幼小的背影和腦袋上那一根翹起來的小發辮,忍不住伸出手,在屏幕上憐愛地摸了摸:“這要轉過來,肯定是個特別漂亮的孩子?!?/br>還有抱著她的Omega,身形清瘦伶仃,風一吹就要飄走似的,得是受了多少苦啊。燕寧心口疼得厲害,疼著疼著,怒火也一并燒了起來。剛才談及何岸,情感寄托于一道名為Omega的寬泛虛影,他還能勉為其難保持平靜。如今有了照片,虧欠與憐惜齊齊匯聚向一個真實的人,自然就濃得多了。他斷滅多年的情緒起了漣漪,開始劇烈波動。“明明是跟你有緣有分的兩個人,你怎么就舍得不要呢?”他握著手機,指尖一陣一陣控制不住地顫抖著,“Omega也是人,也有自尊心的。你生來就是Alpha,穿著信息素的盔甲。你從小習慣了無堅不摧的安全感,所以才裂一道口子、露一點皮rou,就覺得天要塌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Omega生來沒有盔甲,只有軟肋,他就活該敞著心窩給你戳嗎?”“鄭飛鸞,你不能占了信息素99%的便宜,卻連1%的代價都不肯付啊?!?/br>燕寧不太說得下去了。他揉了揉眉心,將手機交還給鄭飛鸞,然后起身往門口走去。臨出門時,他的腳步稍稍一頓,口氣還是軟了下來:“去泡個熱水澡吧,把濕衣服換了,中午留在家里吃頓飯。難得放假,心里別太壓抑?!?/br>臨近正午,山中紛紛揚揚的大雪才終于歇止,窗外的灌木與喬木都覆了一層潔白。那白襖子厚而蓬松,有風來時,便似一柄笤帚掃過,撲簌簌落得薄了。日光穿透高遠的云層,投下幾束清淺光線,照亮了鄭家的餐廳。奢華的大理石長餐桌被打入冷宮,代之以一張樸素的橡木小圓桌。鄭家三人圍坐桌旁,四盤菜,一碗湯,清淡養胃。鄭弘明親自垂釣的那尾銀鯽就躺在碗中,魚籽橘黃,蔥花翠綠,湯汁漿白,還冒著一團蒸騰的熱氣。徐媽給燕寧盛了小半碗,燕寧道了聲謝,用湯勺撥開姜片,舀起喝了一口。鄭弘明顧自吃菜,眼角余光卻留意著燕寧的舉動,期望能聽到一句來自夫人的正面評價,以便開口邀功。誰知燕寧并不評價魚湯好壞,直接換了筷子,伸手去夾另一道菜了。鄭弘明有些坐不住,只好主動問:“你覺得這湯怎么樣?”燕寧點了點頭:“挺好喝的?!?/br>鄭弘明頓時就心情舒暢了:“燕寧,其實燉湯的這條魚……”“就是魚差了點?!毖鄬幟鏌o表情,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擦完以后似乎覺得表述不夠精確,又修正道,“不,是很差?!?/br>鄭弘明一秒啞火,老臉有點掛不住。他抬頭瞅了眼徐媽,生怕她為了維護自己的“送魚之情”把那條破魚的真實來歷捅出去,立刻先發制人,顛倒是非,搶先附和燕寧:“對對對,是差了點。廚房選食材越來越不走心了,得扣點工錢?!?/br>鄭飛鸞舉筷子的手當場僵在了半空。他側眸看向鄭弘明,心道:你以為睿智如我爸,會不知道這魚是釣的還是買的?一頓飯鄭弘明一直陰沉著臉,倒是燕寧心情尚可,吃到半飽就放下筷子,與鄭飛鸞聊起了大學里發生的趣事。燕寧樣貌年輕,看起來才四十出頭,風度翩翩,嗓音溫潤動聽,專業課教得深入淺出,通選課教得趣味盎然,大受學生歡迎,連續十年霸占著選課攻略上的熱門位置。年輕的Alpha學生和Beta學生們仰慕他,祭出紙箋、熏香、紅印泥,拿毛筆一行一行給他寫情書,以期博得歡心,展開一段靈魂共鳴的忘年戀。文學系高材生們個個都是情圣苗子,引經據典,華章斐然,一紙情書寫得比論文還用心,光是燕寧夾書進教室、脫風衣、摘圍巾、再順手扶一扶眼鏡的動作就能吹五頁。燕寧之前帶的一名博士研究生,還在畢業論文的致謝部分寫了這么一段欠妥卻深情的表白:燕教授,您的信息素清苦典雅,是舊書肆里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我三生有幸,得以成為您的學生,戰戰兢兢翻開幾頁,窺見您的睿思。謹盼久遠的未來,時光仍為您添香。學生們的追求熱烈到如此地步,卻沒有一個人成功過。原因有二。其一,燕寧主動婉拒了。其二,有人在暗中阻撓。隔三差五就會從不知哪個角落冒出風聲來,說燕教授已婚三十多年,夫妻恩愛。Alpha還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富豪,家境顯赫,資產多達百億。年輕學生們大多身無分文,被刺激得自慚形穢,紛紛敗走。放出消息的人是誰,燕寧其實心知肚明:鄭弘明拿他當了二十年擺設,一朝浪子回頭,居然去和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爭風吃醋、斗智斗勇,也算奇事一樁。飯后,燕寧打了個慵懶的長呵欠,對著迷離的陽光瞇了瞇眼睛,說他困了,要回房午睡。鄭弘明眼見逮著了親近的機會,跟著一塊兒上了樓,誰知沒等進門,就被燕寧禮貌且堅決地擋在了外面。看到父親當面吃癟卻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鄭飛鸞一時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但這輕快的情緒沒能在巨大的壓力面前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