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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瞬,還是打開手里的日記,翻到了原本要寫給印桐的第八封信的內容。……【10月31日,晴】我看著指導員在房間里收拾東西。他背對著我,彎腰裝書的時候露出一小截柔軟的腰背,筆直的雙腿抻直了制服褲的褶皺,看上去就像什么勾人的廣告寫真。可惜我才看了一會,就被這雙腿的主人抓了個正著。指導員背對著我,收拾好書包又去取衣柜里的衣服。我聽到他清潤的聲音,含著一絲淺笑,就像在嗔怪。“你這眼神有點流氓啊,”他笑著取出衣柜里的大衣,走過來跪在床上,蓋住了我的眼睛,“放過我吧小朋友,未滿18歲不允許早戀?!?/br>我就著撲面而來的柔順劑味眨了眨眼睛:“薄荷的?”指導員頓了一下,笑著彈了下我的額頭:“小變態?!?/br>他看起來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玩笑話,相對的,也根本不在意我是否喜歡他。我們倆的關系永遠隔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薄紗,只要我不撩開,他就永遠不會走過來。不過這不重要,只要他不離開我,喜歡與否根本不重要。我蜷在被窩里看著他收拾好東西,于是伸手拽住了他打到一半的領帶。我輕拉著領帶的一端藏在被子里,眨著眼睛,就像在詢問他是否可以留下。“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宿舍里?!?/br>指導員搖頭:“可是我不能不去教室?!?/br>“那我陪你一起去?!?/br>指導員嘆了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彎腰親吻著我的額頭。“你應該睡一會,”我聽到他說,“閉上眼睛,乖?!?/br>然而我根本不想閉上眼睛。從接受完注射的那天起,我已經連續做了三個晚上的噩夢。夢里那條空曠的走廊上不斷回蕩著清晰的腳步聲,我會看見母親死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里,也會看見指導員以一模一樣的死法,渾身是血地躺在她咽氣的地方。我討厭噩夢。在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逼迫自己忘記了母親的死因,我試圖用父親說過的每一句話進行自我催眠,相信她只是“離開了”,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我無法接受她的死亡。無法接受自己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可是那針試劑讓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記憶如此清晰,它們就像刻在硬盤里的文件,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鋪陳在我眼前。我可以記起小時候的任何一天自己做了什么,可以記起那天我穿著什么衣服,可以記起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因為在記起這些事情的同時,我意識到自己開始出現幻覺。我開始頻繁地看見年幼的我在房間里跑來跑去,頻繁地聽到球撞擊地面的聲音,頻繁地看見母親死在任何一個地方。然后在剛剛,在指導員離開的那個瞬間,我看到他身上布滿了殷紅的血跡。我清楚地意識到這是我的錯覺,然而再這么發展下去,我終有一天將無法分清幻覺與現實。我不知道是臨床反應造成的差異,還是那個試劑本身就威力顯著。我只不過才注射了一針就已經覺得生不如死,指導員他們注射了那么久,居然還能安穩地站在這里。——這些試劑是正負極嗎?注射一對還會互相抵消的?我得不到答案,唯一的線索就是第一次噩夢醒來的那天清晨,指導員說過的:“這是每個人都需要經歷的過程?!?/br>倘若所有人都會產生幻覺,所有人都是實驗中的小白鼠,那么肯定有一個地方,裝著這場實驗的秘密。我穿好衣服,踩著視野里滿地的血水,走向記憶里的校醫院。……安祈停頓了一下,就聽到躺在他腿上的印桐輕笑了一聲,評價道:“膽子夠正啊?!?/br>他短暫地笑了一下,剛降溫的耳廓瞬間又紅了一片,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干脆拎起日記本,接著往下念。……從宿舍樓到校醫院需要跨過兩個食堂,路上沒有人,敗落的行道樹顯得樓群間空空蕩蕩。我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學生,就好像大家都是按時上課的好孩子。也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保安,仿佛整座學校都被掏空了一樣。我站在主干道上,聽到大門口傳來懸浮車的轟鳴聲。這不是我第一次在學校里見到校外來訪的“客人”。他們大多穿著純白的軍裝,看上去就像科學院的一丘之貉,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生怕被別人瞧見一點模樣。我跟在他們身后,穿過成排的宿舍樓,停在校醫院門口。校醫院門前是一條狹長的小路,除了纖細的行道樹外,根本沒有任何的遮蔽物。我不能再往前走了,被發現了慘遭孤立都是輕的,再給我打上一針,估計我哭都沒地方哭。然而就算停在原地,也足夠我看清發生了什么。我看見懸浮車停下,穿著白色軍裝的年輕人跳下車,伸手接來了一個嬌小的女孩。她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瘦弱得宛如立柜里的人偶。我看見她光著腳站在校醫院門口的空地上,像是發現了什么,緩慢地轉過頭。她看向我停留的方向,停頓了半晌,突然抿著唇,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就像是游樂場剛化好妝的小丑。我看著她唇齒開合,像是在對我說著什么。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我明明應該什么都聽不見,卻又好像清楚地“聽”到了她喉嚨里的每一個字眼。她說:“好久不見?!?/br>“我等你很久了?!?/br>……安祈合上日記。躺在他膝上的印桐已經睡著了,睫羽微垂呼吸平穩,眉頭輕攏著露出一副不安的模樣。他伸手推開對方緊蹙的眉,彎腰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清淺的吻,拉過身后的被子將墜入夢鄉的少年裹起來,而后抬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冰冷的窗戶外一片模糊,他側耳傾聽著,突然繃直了瘦削的腰背。他像是在寂靜的深夜里,聽見了三聲空靈的鐘響。“當?!?/br>“當?!?/br>“當?!?/br>三點了。Chapter67請問您記得過去嗎?安祈很少陷入深眠。他總是清醒的,清醒且冷靜,母親的死亡讓他習慣了被噩夢驚醒的狀態,而三點的鐘聲總能讓他回想起那場糟糕的校園暴力。他曾經在這個時間被打折了無數次手指。那些尖銳的痛楚宛若附骨之疽,日復一日地折磨著他孱弱的神經,鉆進他的骨髓爬進他的心臟,哄笑著留下疼痛的烙印。它們高喊著:“你活該!”哄罵著:“這是報應!”它們揪著安祈的領子逼他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