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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言笑的年輕醫生。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居高臨下地看著指導員,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一瞬,轉身走回房間里。他說:“進來?!?/br>進入診療室的順序依舊按照學號來排列,我占著譚笑的14號,自然離指導員有著不小的距離。光潔的鐵門開了又合,透過狹小的透光窗只能看到一面冰冷的白墻,我站在隊伍的尾巴上偏過頭,正看到董天天站在隔壁的隊伍前面,揚唇沖我笑了笑。他擺著手,唇齒開合無聲地說:“下周見?!?/br>下周?我還來不及疑惑,面前的門便突然被人向內拉開。排在隊伍前面的同學和門內的“病患”交換了位置,隔著狹小的縫隙,我窺見了指導員蒼白的臉。他坐在桌邊,握著筆正在記錄什么,纖長的睫羽忽閃著宛若脆弱的蟬翼,貝齒咬得下唇一片灰白。我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空了半拍。診療室的門嚴絲合縫,就像將什么吃人的怪物關在了里面。第46章.噩夢我不太愿意去回憶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人類對于恐懼的事物總有一定的排斥性,就好像很多年前我遺忘了母親離開我的原因,將那場事故歸咎于單純的離別。我拒絕回憶當時發生的一切,刻意模糊現實與噩夢的邊界,我不斷地追問著毫不知情的無關人士,一遍遍重復著自己臆想出的事實,妄圖以此來說服自己。我告訴所有人,我的母親是為了追求幸福而離開了我。于是我開始堅信,我的母親是為了追求幸福而離開了我。她拋棄了我。如果不是那天在實驗臺上經歷的噩夢,我將永遠只記得,她拋棄了我。記憶這種東西總是帶有無法抹去的主觀色彩,遺忘是人們對自己的本能保護。就好像我現在枕著指導員的肩窩,手掌貼著他柔軟的背脊,只要不去刻意回想周五的遭遇,仿佛就可以永遠沉浸在當前的溫樂里。我想著我應該勸說自己服從,那樣就不用承擔反抗的后果,我應該逼迫自己聽話,說不定一開始還能脫離校醫院里該死的試劑。我知道自己應該試著往好的地方想。可我做不到。人的一生總會有無數件想要忘記的事,和無數個想要逃離的人。它們結合著曾經明媚絢爛的陽光組成所謂的過去,被漫長的歲月覆上層層灰塵。它們永遠不會消失,埋藏在“似曾相識”的表象下蠢蠢欲動。它們狡猾地露出自己美好的尾翼,誘惑著你摸索探尋,而后墜入暗無天日的地獄。悲傷與歡喜共存,我們卻無法將心神傾注在歡喜里。痛苦總是更容易銘記。清晨的柔陽匯入暖氣,漸次驅散了冬日的寒冷。指導員修長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頭發,溫熱的鼻息縈繞著我的耳廓,我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平緩而沉穩,就像某種命中注定的未來終將毫不留情地降臨。我明白,我逃不掉的。只要指導員還在,我就一定會被卷進這場漩渦里。渾濁的睡意漫過眼瞼,模糊的意識里,我聽到指導員清潤的聲音。他說:“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你夢見了什么?”……我記得。……校醫院的診療室遠比我想象得要空曠,推開堪比監獄牢房的鐵門,映入眼簾的只有房間中央設施齊全的手術臺,和被拋棄在墻角的一副桌椅。昨天傍晚我躺在手術臺上,偏頭就可以看到指導員低垂的腦袋。不茍言笑的陳醫生將我扣在冰冷的機械鉗里,頂著刺眼的燈光,為我戴上了一次性的開口器。我仰著頭,像條被捉壓的惡犬,死死地盯著他別在上衣口袋里的工作牌。——“陳彥”銀白色的牌子在手術燈的下搖搖晃晃,刺眼的強光麻痹了我殘存的意識。我無從思考指導員經歷了什么,也無法想象自己將經歷什么,我只能感覺到尖銳的針頭扎進我的皮膚,冰冷的液體灌進來,就像無數只軟體動物鉆進了我的血管。聲音漸遠,我仿佛被捆綁著扔進了寂靜的深海。除了耳鳴,我聽不見任何“聲音”。我無法辨別出自己是否在呼吸,無法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我甚至無法控制思維去活動,無法感受到任何足以被稱之為“人類”的情緒。我就像被從rou體中抽出,塞進了一臺只有0和1的老舊機器里。直到渾濁的意識里傳來球體撞擊地面的聲音。“咚”“咚”“咚,咚,咚,咚?!?/br>我看到一個殷紅的皮球滾過光潔的走廊,撞上了我漆黑的鞋尖。……“你夢見了什么?”指導員問。“我夢見了我自己?!?/br>我合上眼睛,輕聲回答。……那是一條布滿陽光的走廊。炙夏的灼陽穿過稀疏的樹影撫上窗臺,漫過小巧的綠植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雙手,它撿起了地上的皮球,交給了突然出現在幾步外的小男孩。“你是什么人?”小男孩問。“我是來殺你的人?!蔽衣牭阶约夯卮?。而后皮球從小男孩柔軟的手心摔落,充斥著恐懼的尖叫聲在走廊里炸響,我看著自己撬開門鎖拉開衣柜,掀翻堆疊的被子和枕頭,我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在找我可憐的獵物。那是個穿著紅裙子的年輕女人,她有著如同木風鈴般柔美的頭發,和一雙笑起來仿佛盛著陽光的眼睛。我聽到自己沉穩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啪嗒”“啪嗒”而后驟然停下,被一陣細小的抽噎聲取代。有人在哭。我意識到距離我不過十來步遠的那間屋子里,那個抱著皮球的小男孩正發出恐懼的啜泣。他像個膽小的倉鼠,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長得還沒我的手肘高,只要我一用力,就能掐斷他的喉嚨。我砸碎了房間里的消防柜,用自己的槍換了一把小巧的消防斧。男孩蜷在房間的床下哭得斷斷續續,我想他也許已經看到了我的鞋尖,也許正捂著嘴瑟瑟發抖。他一定很害怕。……指導員梳理我頭發的手停了一下,他的手穿過我頸后的碎發,將溫涼的手心搭在了我的后頸上。“你殺了他?”我聽到他問。“我沒有,”我回答道,“我沒有,我站在那張床前,突然聽到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br>那個女人比我想得要聰明。她露出些許慌亂的腳步聲,將我的視線從一個幼小的孩子身上移開。我聽到她踉蹌著跑過我身后的走廊,在模糊的步伐聲盡頭,用力地甩上了一扇門。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