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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狀元,又是前輩,總不能弱于別人么!王狀元剛寫下兩句“雙環雜佩搖丁東,少年通籍明光宮”,房門忽然叫人敲響,門口聽得有家人說:“爺,仁哥回來了!仁哥聽說老爺不在堂上,回來就在書房讀書,要過來問安了?!?/br>他通傳的時候,院里就已傳來一片凌亂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眼看就要進門。王華心口連跳幾拍,連忙把手底下的稿子摞成一堆,又在上頭胡亂壓上許多書紙,險而又險地趕在兒子進門前藏住了畫稿。王守仁進來時只見他父親站在桌前,身子貼著書桌站著,而不是像他平常來請安時那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心思細膩,看著父親的站姿不舒服,體貼地問道:“父親身子有何處不適么?亦或是這椅子壞了?兒子這就去叫人換新桌椅來?”哪里是桌椅不好,是桌子上的東西不能叫兒子看見罷了。他做老子的跟同僚合作著寫些配畫的消遣故事不要緊,但兒子可不能看這種亂七八糟的閑書!王華站在桌前淡淡地說:“沒什么,為父還要整理些文書,你先回去……你剛剛才回到家?”他藏書時的緊張過去,思緒驀地清晰起來,頓時又審起了兒子:“你今日去哪里了?不會是又到通政司上折子了吧!”王守仁低首答道:“父親放心,我沒去通政司。這些日子李學士叫太監陷害,兒子也擔心朝中正人君子受損,無心請旨北伐。如今李學士出獄,兒子是和幾位同窗作了個詩會慶賀?!?/br>原來是詩會,這孩子經見了大事,倒是也長了些出息……王華捻著清須點了點頭:“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往后收斂舊日的脾氣,學學李學士家弟子,好生讀書,早日考取個舉人進士,等你考取了才說得上報國?!?/br>王守仁灑脫地笑了笑:“單只讀書又怎么能想出平安韃靼之策?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兒子想出居庸關看看,知道邊關實情,下回再上疏才好言之有物,教皇上知道我的才具!”這不肖子上書不足,竟要跑出關了!王華氣得抄起書扔向他,叫他一歪頭就躲開了,還說“小杖受,大杖走是為孝”,激得他爹火氣上頭,抓起一卷又要扔。將扔未扔時,王狀元忽然想起書底下藏著不能讓兒子看的錦衣衛畫卷——現在他還只要出山海關,萬一看了畫兒,想出海去東瀛可怎么辦!他把書又撂回去,重重放在那摞畫上。王守仁看著父親不再要打他,便笑著說:“父親既然答應了,那兒子便作準備,哪一日出去看看邊關?!?/br>王華怒道:“誰答應你去了!馬上就到年底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明年春闈一過,我就舍下老臉把你送到崔府,叫崔和衷管教你!別以為人家說你是要成大器的人,不能以庸常人的法子管,我就不管你了。我哪怕不要個成大器的兒子,也不能叫你這么胡作妄為下去!”王守仁只說了句“多謝父親夸贊”,也不惱,也不怕,恭恭敬敬地出去了,留著父親在房里長吁短嘆。王華心里也一向覺著這兒子器量不凡,可再不凡也得好好活著才有不凡的一天,邊關豈是這么個十五六的孩子一拍腦袋就能去的地方?他感嘆許久,又拿出畫稿與自己剛剛寫下的詩稿,在后面續了“……千金寧為買書貧,萬事不及還家早”之句。不知不覺便把對兒子的期盼寄托在了筆下的安千戶身上,寫出的人物性情形象漸漸沾上了幾分王守仁的影子。他一面斟酌詞句,依著大綱展開情節,一面恨恨地想著:這本書印出之后,一定得管住兒子,不許他看這種讓人心野、往外跑的東西!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忘了,詩是李東陽的“送仲維馨院使還淮南”上章的兩句也是他的,啟沃詩十首里摘的第184章崔燮把劇本外包給了翰林院的詞臣名士,自己又安安分分地回去上學了。前些日子因李老師下了詔獄,他成日價忙著救人,丘祭酒也體諒他為人弟子的心情,給他連放了幾天假。如今李老師與兩位御史都出了詔獄,他也得努力把之前落下的功課補回來了。他回到國子監,簡直就像“詔獄三君子”親臨,受盡了同學的追捧。這些監生都是年輕學子,胸懷忠義,都看不慣內里婦寺弄權。因知道他這些日子在為營救三位叫太監誣陷的清流名士奔走,都恨不能也跟著他去奔走救人,或是索性集體叩宮門訴冤。雖然有祭酒、司業按著沒讓他們去,但眾人也都時時關心此事。“詔獄三君子”出獄時,不知多少人結伴出去喝酒慶祝。那三位大人不會來國子監,崔燮這個“三君子”之首的弟子回來,自然被他們拉著問了許多詔獄詳情,還有不少人要請崔燮吃酒席。不過崔燮現在學業為重,能拒的都拒了,只在課間坐在廊下給大伙兒講了三君子在詔獄中的情形——譬如謝鎮撫待三位大人十分禮遇,除了入獄之初的例刑,都不肯用刑。甚至有幾次強抗太監之命,拼著去職的風險,與宮里派來的使者依理辯論,終于保護住了三位君子。再譬如詔獄的牢房在謝鎮撫管理下收拾得特別清潔舒適,三君子受傷后立刻就有烈酒殺毒、傷藥敷扎,傷口好得極快。謝鎮撫還私下通融,許他們家里人送吃喝、衣被、書籍進去,也能隨意寫詩作詞,沒人翻看、收繳他們的筆墨。又譬如詔獄中的理刑千百戶、鎖頭、獄卒在謝鎮撫管束下也都知禮儀,明進退,侍奉三位君子時禮儀甚嚴,從不敢狎昵言笑……眾人聽他講著謝鎮撫義抗內侍,保護三君子的故事,都聽得心旌搖蕩,比在外頭茶館里聽人講話本還激動,為謝鎮撫而喜而憂,竟忘了梁、韋二人的下場,擔心地問道:“謝大人這樣硬拒太監,不會被宮里當權的中貴人記恨吧!”崔燮是站在斗爭第一線的男人……身后的男人,自然把握全局,含笑安慰他們:“無事。謝鎮撫是孤忠之臣,行事全在天子眼里,豈是那些亂政的宦豎能陷害的?如今權宦已除,他自然無事,往后朝中正直大臣們也都不會再受害了!”只要撐過明年,萬妃和憲宗一死,太子就登基了,太子可是個史書上寫明的好皇帝!監生們雖然不知道要換皇帝,卻也都覺得錦衣衛清正如斯,擅權的宦官也都鏟除了,朝中往后自然會越來越清平。眾人這才安心,帶著一肚子令人滿足愉快的消息離開。唯有張齋長雖然也和其他人一樣關照他,還拉著幾位同窗記了這些日子講學的詳細筆記,但并不像別人那么單純地為三君子脫劫歡喜,眉間總有些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