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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末將不給幾位大人通融,實在是早上紫宸殿和燕統領那邊都來人打過招呼,說是陛下昨晚沒有好好休息……” 那宮衛充其量就是個守門武將,可他攔的都是朝中位高權重之人,越說越沒有底氣,勸的冷汗滿臉,腿肚子直打哆嗦。 代國久不聞戰事,方黨作亂之前,文官對武官高高在上的態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大臣們都已經習慣,見戶部尚書居然拉著一個守門的武將“低三下四”的求情,當場就有一個御史犯了“職業病”,上去拿腔作勢地指著那宮衛吼道:“皇上御朝則天下安,不御朝則天下危,早朝則救天下之全,遲御則救天下之半,若終不御朝,則天下終無救而已矣!” 他是御史,是言官,說這些沒有什么不妥當的,那宮中守門的將軍聽得眼皮子直跳,心里直想罵娘。 皇帝想睡個懶覺跟我有什么關系?指著我罵什么罵? 誰料這御史的話一說,莊駿、戴勇兩位宰相并戶部尚書齊齊變色,臉上的表情也越發嚴峻,倒迫得那御史不敢再跳了。 這下子,一群老人精紛紛琢磨出不對味來,有些消息靈通已經知道了些傳聞的眼中也難掩不安之色。 咚!咚!咚! 突然間,宮城城樓上的鐘聲大作,嘩啦啦拍動翅膀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干剛剛還在吵鬧的大臣立刻反射性捂住腦袋,縮起脖子,往宮墻根下躲。 平時這時候都進了二門快到宣政殿了,哪有這樣在南門外鐘樓下候著的。 由于上朝的時間太過準時,宮里鼓響列隊,鐘響開門,鐘鼓齊鳴上朝,所以每日里響鼓時鳥雀驚出,鐘響時整個宮中的鴉雀全部黑壓壓飛起四散而去,被京中的百姓稱之為“鳥朝”,只要一看到天空中鴉雀四飛,百姓就都知道官老爺們開始辦事了,心中也是大定。 京中有時候打孩子,都是一邊拍著一邊罵“鳥兒都飛了三圈了,你比官老爺還能耐?” 鳥群大片飛過,落下一地狼藉,有些躲避不及“中了彈”的官員哀嚎著掏出帕子收拾,也有見到身邊有人沾染上了連忙躲開生怕也將自己沾臭了的,一時間,南門外更是喧鬧不堪。 “末,末將去紫宸殿問問看?!?/br> 這下子幾個守將也頂不住了,敲門讓門內的宮衛趕緊去皇帝那問問,真要再等一時辰,他怕宮門給人推了。 “這位將軍,你且慢著,請將這封折子給帶去紫宸殿,交由殿中值夜的薛舍人,他一看就知道怎么說?!?/br> 戴勇見里面的人有聲音,急忙忙從戶部尚書懷里掏出一封折子,往那宮門的門縫里塞。 沒宮中下鎖的信物來,里面的宮衛也不敢開門,但接個東西還是可以的,沒一會兒就聽見里面甲胄碰撞之聲響起,應該是里面的門衛急忙忙通報去了。 那宮衛一路跑向紫宸殿,路上連喘口氣都不敢,一到紫宸殿內就被燕六攔下,因為皇帝曾下過“誰來都攔著”的命令,燕六也不敢讓他入內,只在外面等著,自己拿了那封折子進去,去找薛棣。 薛棣此時早就換好了一身朝服,就等這皇帝起身一起去早朝,他倒沒像其他人那樣擔憂太多,反倒巴不得皇帝多睡一會兒,昨日里燈火通宵達旦,薛棣就在紫宸殿中,知道他睡得晚熬得很,皇帝難道任性一回,倒有種“他終于有了點人氣”的感覺。 只是那道折子往薛棣手中一遞,薛棣就繃不住了。 薛棣幾乎是火燒眉毛地往皇帝的寢殿跑。 “哎喲薛舍人,您催我也沒用,陛下還沒醒呢,這才睡下沒到兩個時辰!”王寧愁眉苦臉,“您就是……” 薛棣卻不管不顧,扯開嗓子就喊:“陛下!請起啊陛下!有青州的折子,急報!急報啊陛下!” “薛舍人,薛舍人您別喊??!哎喲我的祖宗喂!” 王寧拉著薛棣就往外拖。 “你們幾個怎么還傻站著,快把薛舍人請過去??!” 此時雖是四月底,可清晨的風還是很涼的,薛棣被冷風一吹,越吹越是清醒,喊起來的聲音也就越發高亢。 “陛下,殿內御史薛棣求見!陛下!有急奏啊陛下!” 門前頓時亂成一片,有拉薛棣的,有苦苦哀求的,直到薛棣喊到第二遍的時候,那門突然嘎吱一下打開了。 只穿著中衣,眼下青黑的劉凌面色沉郁的站在門后,身后有好幾個宮人誠惶誠恐地在后面捧著什么跟了過來,嘴里小聲喚著:“陛下,您的鞋……” 薛棣見劉凌來了,咬著牙往地上單膝一跪,就將手中的折子往前遞,那遞折子的架勢,倒像是要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出去一般。 一時間,無數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在那封折子上,眼神中又驚又懼,連帶著被驚醒了的劉凌都生出幾絲膽怯。 “呵呵,朕連造反日食和地動都經歷過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他自嘲地自言自語,伸手向前一探,接過那封折子,打開只是看了兩行,身子竟晃了兩下,駭的捧鞋的小宦官們把鞋都丟了,大喊著“陛下”要上去扶。 好在劉凌不是什么身嬌體柔的弱雞,那股子眩暈過去后,他穩穩地站住了,捏著手中的折子,一聲冷笑。 “朕倒要看看,老天還想怎么逼死朕……” “陛下!” “慎言啊陛下!” “陛下息怒!” 薛棣是在場之中唯一一個看了折子的,臉色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但還是違著心勸說:“雖說情況是糟了點,但現在還沒到盛夏,如果處理得當的話……” “處理得當?消息到京城的時候,北地說不得已經赤地千里了,你們還想瞞,瞞什么?怕朕得罪了上天,又要下罪己詔,有損聲譽?” 劉凌將那折子往地上一扔,冷哼著轉身回去更衣。 薛棣一愣,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來。 他突然感覺皇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賭氣,和上次地動時恨不得絕食以求天地比起來,反倒坦然起來了? 是在坦然什么? “薛舍人,朕來不及再去前面了,就讓大臣們來朕的寢殿上朝議事吧……” 轉身回殿的劉凌下了令,薛棣甚至能從那未關的殿門里隱隱約約看到幔帳后依舊點著的燈燭。 這都什么時辰了,沒熄燈? 白晝中的光芒總是讓人覺得怪異的,在那怪異的燭火中,一身白衣的皇帝看起來脆弱又單薄,渾然沒有宣政殿上的英氣勃發。 他的聲音在冷寂的寢殿里回響著,平靜下似乎藏匿著什么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