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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心緩緩擱回胸腔里,又朝老爺磕了頭,面若平湖退出屋,一步一步沿著原路返回去,輕輕的腳步聲在耳旁回旋。他走在路上靜靜想“那是自己的父親啊?!笨墒请S后又猛然轉念,那是羅禮的父親,與自己并無多余的瓜葛。這一日,羅祝走出房,羅弶卻再也沒出去,幾天后,老人在昏睡中斷了氣,氣絕之時卻猛然驚醒,怒目圓睜望向遠處。宅中上下無人深究,只說老爺日久傷身暴斃而亡,哭聲震天草草發喪。羅弶既死,羅禮大病難愈,羅家大權應是落于長子之手,然而羅祝心思如發,唯恐樹大招風惹來旁怒,惺惺作態將繼承之名拱手讓給羅禮。他知道弟弟病重朝不保夕,如此不過是移花接木權宜策略。待到羅禮聽得父親逝世的消息,一切早已塵埃落地,縱然心中亮若明燈,悔及當初也無得回轉。湛華上次雖于鐘二在夢中相見,奈何兩人費盡力氣也尋不著離開的出路,湛華急得醒過來,才知道這宅子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改換了世道,連及做法時困于異境的絳塵,也在和尚死后再也沒出現,好像化作一滴水,無端消失在幽幽深宅中。湛華隱隱約約惦念他,奈何羅弶剛死,宅中上下亂成一團,哪個又有閑心顧及道士,他靠著羅禮心亂如麻,只覺自己陷進一片迷途,道路漆黑難以抽身。羅二爺怔在床上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晌才漸漸明白,朱漆弓箭懸在墻上,那一日父子相見欲言又止,哪知如此竟成了永別。他喚賬房拿來宅中多年的開支賬目,撥起算盤一筆一筆查點清算,烏黑的算珠相互碰撞,“啪啪”響著時緩時急,羅禮坐在床上聚精會神,旁邊的賬本堆積如山,他一邊清點,突然震動肩膀劇烈干咳,滿面慘白撕心裂肺,全身顫抖頭疼如裂。湛華悄聲勸說道:“你歇一會兒,這般事情交給別人便是了?!绷_禮搖搖頭冷笑說:“你懂得什么我那個哥哥,不鳴則已,一處手便致人絕境,父親怕已經兇多吉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做這些不過是要別人知道,羅家二爺還活著,斷不會在人前露怯,不會給我父親丟人?!闭咳A起先微微一愣,繼而露出滿面愕然。羅禮被困在屋里撥著算盤,院子大門落了鎖,一日三餐有人送進來,擱下盤子便如逃也似的跑出屋,湛華撫著羅禮的臉頰柔聲說:“你莫傷心,待鐘二郎來接我,定會帶著你一同離開?!?/br>他兩個同命相連頗起了些惺惺相惜,被囚禁了不知多少時日,這一天,羅二爺照例起了大早,合上小衣靠在床頭發愣,湛華醒過來推開窗,揉一揉眼看見屋外一片白光,定睛才見皚皚雪花落滿院子,映得天空一片素白,院子里、枝頭上、枯草間,銀裝素裹粉雕玉砌,原是昨晚降下一場大雪,一夜之間人間又被粉飾得潔白無暇。一股寒風裹著雪沫卷進屋,他一縮脖子連忙披上棉被,朝著羅禮歡聲笑道:“外邊下雪了,積了那么厚,我剛來宅子時天上也落了雪,卻是零零星星一丁點?!绷_禮依言也往窗外望去,卻見大院的門忽然被打開,有個人穿著貂皮大襖闖進來,身后圍擁著一群殷勤下人,卻是自己的哥哥羅祝。羅大爺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行至門口喚人開了房門的鎖,在門前跺了記腳,抖下褲腿上的雪,屏退左右搓著手走進屋。湛華如臨大敵退到一邊,羅禮躺回床上凝神望著他,大爺脫去大衣扔到一邊,徑直走到湛華身前,開門將他甩出屋,轉過身偎到羅禮旁邊,揭開棉被往自己身上掩一掩,縮起身子笑道:“外面真是冷,還是你屋里暖和?!绷_二爺抻不住冷臉,抿著嘴終于笑道:“滾出去,你身上冷得像塊冰,不去爬老婆的床,倒跑到我這里!”羅祝掌不住笑道:“她如何跟你比。我不是現在才敢爬你的床,過去喝多了酒壯足膽子,一樣跳進你屋里,你夜里睡得不踏實,我湊到床前輕輕哄著你,一整夜舍不得合眼,你醒過來明明看清了,卻故意裝睡不聲張?!彼劬σ婚W一閃,一只手撫到羅禮肩膀上,自頸子撫摸到臉頰,指尖停留在嘴唇輕輕摩擦。羅禮眼神飄忽著,仿佛轉念忘了兄弟之間深仇大恨,偏過腦袋吃吃道:“我過去若有聲張,你焉能活到現在的,這一顆心何時不是向著你。你曾經留戀煙花不愿意回家,告訴我那里的姑娘會彈琴,樂聲飄裊能把人送上人間仙境,我聽了這混賬話也命人尋來樂譜,不顧顏面奏起yin靡音色,日日在門前彈著等待你,費盡心機極力挽留,手指頭挑破了,鮮血流在琴弦上,你說說,這些個你如何賠得起?”第89章羅祝怔一怔,彎起眼睛笑道:“你有千般好,唯獨太聰明,讓人難以放下心,既然裝著糊涂,為什么不能一裝到底,反倒處處留著提防,我的心涼透了,捅一刀子都滲不出血,今天終于能跑到你屋里暖一暖,卻又聽著冷言冷語,生生要凍死我?!绷_禮不說話,羅祝蜷著身子輕輕扯住他,被角掩過半張臉,滿面熏紅輕聲笑道:“你小時候真可憐,時時刻刻都是孤單一個人,眼睛一天到晚追在我身后,只要我對你笑,你便歡喜的無以復加。老爺拿你當日后當家的精心教養,卻不知道他最疼愛的兒子早被人迷得丟了魂,你既不能跟我作對,又不愿辜負老爺,日日輾轉躊躇,連累拖出一身疾病?!彼⑽⑻狡鹕?,搖著頭仿佛惋惜極了,躬下身體朝著弟弟額頭吻一口,好像一瓣花輕輕碰撞在湖面上。過了好一晌,羅祝忽然起身笑道:“二爺在此處安心養病吧,我命人在大門上落了鎖,免得有人籌謀不軌,外面還有一堆亂攤子,我得趕快回去治理,橫豎如今當家的還是你,這一切都是為二爺。我得了空會再過來,叫人做一架新琴送給你,那一天便什么也不做,只聽你彈奏給我聽,拿此生余下的時日償還你。”他推開房門揚長而去,羅禮坐在床上打個激靈,突然翻身跳起來,摘下墻上的弓箭攆出屋,追著羅祝輕輕喊“哥哥,哥哥!”羅祝尚未走出院子,房門的鎖未及落上,羅祝聽著聲響回過頭,張一張嘴尚未說出話,卻見羅二爺含笑偎在門前,嘴唇微微顫抖若有言語,他見狀連忙疾步相迎,羅禮兩手奮力拉開弓弦,一束銀光“嗖”一聲朝羅